睁开眼时,已是晚上六点。我寻思自己也够没心没肺的了,发生了这么大事,居然还睡得安稳。
床前的饭菜连同桌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回来的赵蕊撤去。此时,她正在厨房热火朝天地为我准备晚饭。
我擦拭下眼睛,居然没有半滴泪水,我情不自禁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这点居然被我忽略了,睡前忘记滴上几滴眼药水,布上几串泪痕,再蹭上点儿灰。好在中午赵蕊准备的饭菜我没有动,还算有些明智。
但现在必须要面对下一个问题:我中午吃得虽饱能多挺一阵儿,可如果赵蕊端上饭菜赖着不走,我不能吃她做的,还不方便到外边添肚子,那不得把我饿死?我的心瓦凉瓦凉的,听天由命吧。
我爬向床边,保护住头和受伤的脚,轻轻向下一滚。赵蕊听到“咚”声,匆忙跑进屋里。
“咋地啦?”赵蕊一边扶我,一边焦急地向我询问。
“没事儿,做噩梦了!”我回答得平和自然,又尽量让她感觉出我的回答是在硬撑。
我想她赵蕊一定没脸问我做了什么梦,更没勇气给我更多关怀的话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自责、羞愧——这都是你赵蕊害的。
一阵有气无力的挣扎后,我又重新回到床上。赵蕊则虚张着双臂,显得无所适从。她一定是想帮我揉揉摔疼的部位,又不好意思下手。
我说没事儿,你忙你的,摔一下根本不疼。
我本指望这句话会让她受宠若惊,没想她居然真的转过身去,继续忙乎厨房的饭菜了。
我想,这句话我说错了,她赵蕊一定在偷情败露的事件中提升了自己的智商,认为我这句话对她是一种讽刺。摔一下不疼,是因为没有保安打的疼。
我对自己条件反射出的这句话深表不满,这种非善意的敲打,只会减少她的负罪感,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对她惩罚。想过多少次啦,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赵蕊又把桌子支在床头,端上了饭菜。我靠!居然少了那个炖王八!聪明啊聪明,女人搞一次破鞋就能变聪明?你赵蕊不给我端王八吃,就能摘下我头顶的帽子?
我对赵蕊说,不用弄这么多,我只想吃碗稀饭。赵蕊回身取了杯凉白开,倒进我身前的饭碗里。
我端起碗,作狼吞虎咽状,让赵蕊感到我吃的这碗饭,只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刻意做给她看。
我要让赵蕊认为:在叶明影受到如此巨大精神打击和肉体折磨的情况下,对她赵蕊不骂不打,还为照顾她的情绪,喝下那碗是人都吃不下的稀饭,真是胸怀宽广,品格高尚!
而留给她的是:在拥有了这么好的男人的前提下,居然做出如此不轨之事的女人,实应天打雷劈!
在我的感觉里,赵蕊此时应掉下几滴鳄鱼的眼泪,可她的眼圈居然没有一丝的泛红,甚至上午的抽泣也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真是见鬼了。
我仰在床上,扯了毛巾被盖住身体,最后,又遮住脸。闭上眼,眯了一会儿,没有一丝困意。我又扯开被子,发现赵蕊已经撤掉了桌子在厨房洗碗。
我想,赵蕊马上就该走了,她不应该有脸在这里继续呆。几分钟后,过道几平米的小厅里传来搬动沙发的声音,接着,赵蕊推门进来,从壁橱里取了被子。看样子是要在这儿睡。
我心说你赵蕊真不要脸啊,晚上咋不去表哥那里,或者找那奸夫一起睡?
我又有些烦躁。下午睡得太多了,这样仰在床上,很难混过这段时间。随手摸到电视遥控器,又感觉有些不妥。受到这样打击的受害者,哪有心思享乐?也不对!我应该让赵蕊感到,我在忍着巨痛,为了她而刻意过平常的生活。
随手浏览了地方台的几个频道,居然都是郭什么纲推销减肥茶的广告。这么胖的身材还代言这个,我靠,那个商家真瞎了眼。也不对,人家卖力气啊,到哪儿都拎着茶壶。
关掉电视,仍感觉无聊,起身打开窗台上的笔记本电脑。
桌面上的《生于破鞋年代》对我简直是一种嘲笑。写破鞋还真就摊上了个破鞋,我真他妈的命苦。我应该写个《和陈慧琳同居的日子》,就算这事儿成不了真,和舒淇同居也行啊。要是有这样的女朋友,当个王八也算值!
打开邮箱,收到的新邮件把我气个半死。这是一个北京编辑给我的回复:
你的小说语言很幽默,但相对低俗,不适合出版。建议你再提高些风格,不要老搞田边地头儿的说笑。
我呸了一声,给他个回复:你懂小说?你懂个JB!
登上QQ,又收到几个女读者近千字的留言。自从写了那部小说,我成了数十个老娘们儿的“知心大姐”。她们通常认真打个草稿,再一字字校对,最后确信没有别字后才用崇拜的心态发给我她们的破鞋经历。她们通常说,“知道你忙,你只看就行,无需回复,我相信你能看懂。”
生活中,每个人通常都把自己的情感经历看得高尚且习惯无限放大,甚至歪曲事实。看别人出轨就是搞破鞋,自己出轨就是上帝创造的百年不遇的无上爱情。就算知道自己是个破鞋,也绝对是破鞋中的精品。
我用《生于破鞋年代》诠释了生于七十年代的群体,在经历了八十年代传统道德教育,走在这新时期的五彩缤纷的春风里,产生的种种道德冲击及颓废的必然。
而各位姐姐们偏偏认为,我能真正理解她们出轨的动机,把我当成了可以任意倾诉的垃圾桶,吐得安全且随意。我则在闲暇时间里,用一种无聊的心态敲出个一二三四五,来解决她们负罪的心态,充当她们的救世主。我说,你有破鞋的机会就搞吧,那全是因为伟大的爱情。
而现在,你们还往我的QQ里呕吐,我他妈的向谁倾诉?以前我对婚外情的女人表示理解,是因为坚信自己处在安全地带,而现在赵蕊也加入了破鞋的行列,尖锐地讽刺着我昔日对破鞋的善意解读,我还哪有心思搭理你们啊?心里暗骂了几句,随手把那几个闪动的头像拉进了黑名单。
翻了翻QQ上的好友,见大连那位王姓美女编辑在线。我曾经给她打过电话,问过我小说审核的事情,还在她们公司网站上看过她的照片。她细心的解答,让我产生一定的好感,后来除了谈谈我的小说,还在QQ上聊过一点生活上的琐碎。
她曾说很喜欢我的写作风格,但我坚信,我的小说她没有细看,或者没有看完。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她的好感,字里行间我可以感受到她还有些生活底蕴,配得上和我探讨人生。
我想和她聊上几句,却又不知聊些什么。如果把今天的经历告诉她,我自己都感觉丢脸。况且,我只对她说我的女人背叛了我,而把自己那部分隐去,就属于无病呻吟。我至少得给自己留下一个不用说谎的交流对象。
关了电脑,回到床上,还是睡不着。
一阵轻风从窗子吹进屋里,带来一丝晚夏的凉意。
突然,我坐了起来,蹑手蹑脚走下床,通过门缝向赵蕊偷看。赵蕊好像已沉沉睡去。我又侧着眼睛向她的身边扫视,她的挎包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