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夜色寒如水,子衿的声音越来越飘渺。也不知是夜的冷,还是幽心依旧没有劫后余生的滋味,她感觉到寒冷就像跌落悬崖,冷风的吹袭。
“子衿,别睡。子衿……”圆润的泪水从下睫毛滴落,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轻声地、温柔地叫唤着平躺在自己身上的子衿。
尽管意识在涣散,他的脑中停留在那一个雨天。有一个叫许幽心的女子,倾力为他弹了一首曲子。
“我一直都记得,你曾经为我弹奏一首曲子。真的很好听。”他的眼睛难耐地眯成缝隙,疼痛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呵,嗯……”幽心从子衿的身体下,爬出。
他如一滩死水,与泥泞地难分难舍。泪水七七八八地跌落泥泞地,好久,久到黑夜来临,月上遮云。她舒心地看着子衿平躺在地上,解下了身上的锦袍,覆盖在男子身上。
“我去为你寻些干净的水。”
她紧了紧覆盖在子衿身上的外袍,打算撤离之际,子衿抓住了她的手。
“将药粉洒在附近和自己的身上。”他解下别于腰带上的锦囊,颤颤巍巍着伸手递给了幽心。“我的腰间有一小把金箭,可以射伤麻痹猎物致死,你先拿去用。”
“那你怎么办?”幽心伸手将金箭护在怀里,只有一个男子手掌那么大。
“你留下四五剑矢,我虽然受伤,却还是能够在弹指一挥间,致人死命。”子衿说得很平淡,一臂伤口渗出了不少血红。
夜月下,寒意侵蚀。幽心伸手环抱住子衿的腰,勉强取下他腰间的剑矢,小得只有一指长短。
她留下了一些放在子衿的掌心,又迅速脱下了外衣,找来几根树枝,支撑出求救信号,又为男子遮挡寒意。
待得起身,幽心不放心地回头,她紧了紧身上仅存的衣服,拾起地上的石子,一颗一颗摆着方正。
这样的求生,衣衫不整,华衣成了避免凶兽的物什。她和子衿,狼狈不堪。
待得能够认清回去的路,她开始寻找水源。山中的矿泉不难找,戈壁处到处都是。她寻着清澈的湖水而上,摘了几片硕大的叶子,清洗了一番,自制了一个简易的漏斗,最后寻着水源而去。
“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越来越近,幽心眉头一开,擦着笑颜边上的汗水。白色的靴子全是泥土,踏着月光而上,她艰难地接近山岩,取下了一瓢水。
月光下,水质非常的纯净清晰。幽心唇角微动,提起裙摆,高兴地折回了原路。
荆棘处,一阵风吹,迅疾如电闪雷鸣。子衿紧紧地闭上了双眸,屏息凝神。神出鬼没一般,野兽倒地而亡,它的身上,是剑矢入了肱骨的伤痕。
渐而渐静,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子衿缓缓睁开了眼皮,指节骨不停地扣着地面,周围异常的静,他松了口气。
幽心发散在周围的药粉,起了作用。
“子衿,水来了。”就像是不曾听到的天籁,月上半空,幽心才回到了原地。
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子衿呼救,“幽心,别往后看!”
顿住了脚步,幽心心口紧了紧,子衿很虚弱,弱得声音中能听到他在哭泣。
她双手捧着水源,一刻不再停留。他的害怕,寒入骨髓。
“子衿,我回来了,我为你找到了干净的水。”幽心边说着,边折低绿叶的边沿,细珠滋润了他泛白的唇。
她知道子衿很爱干净,仅仅沾湿了檀口,却是一口没喝下。
“幽心,我冷。”
她将自制的漏斗放在地上,扯下驱散野兽的外衣,在他的身上又盖了一层。幽心贴心地跪伏在天地间,让他枕着自己的膝盖。
身后发生了什么,幽心并不知晓。她只知道,子衿的伤口处已经有了血浆。到了现在,幽心心里有数,除了小王爷没来过,其他人鲜少有可能折回。
就像是听到了祈祷,远处一片灯火通明。青城?楚易?还是小王爷?
幽心的手很凉,她摇了摇子衿,弱弱地催醒了他。幽心冷得落泪,她知道子衿一直隐忍着伤痛,她更害怕子衿就此沉睡。“子衿,有人来了。”
看着子衿咽了咽喉间的干涩,虚脱地睁开了眼睛。
“扶我起来。”子衿坚持着最后的意念,他的每一声都是痛苦。
“幽心!幽心,听到了你回答我!”才一天的时间,就防似历经了不少沧桑。眼前的景象很模糊,幽心只看得出景灏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的周身都是贴身的暗卫,一个个倾巢出动。少时玩闹的景灏,何时多了这么多效忠的死士。他们所穿的锦服都是宫廷特制,是皇权的象征。
“幽心!许幽心?是你吗?”景灏探究着接近灯火阑珊处模糊的两人,那一刹那,海市蜃楼的幻像使得他的声音倍感惶恐。“幽心!你回答我!”
“真的是景灏?”幽心心下一凛,感受到子衿支撑着的身体柔柔地靠在她的肩头。
她能够感受到子衿释怀的笑声,最终,他虚脱地靠在了幽心的怀里,幽幽地说道,“幽心,我救了你,我成了你的贵人。”
她虽然不懂,可是子衿随意的别扭,已经成了他的软肋。
“小王爷。”等到景灏地接近,一步又一步,两人间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身上的子衿,已经被景灏随身的死士护着。余留的温热还在怀中,幽心感到空空的。“幽心见过小王爷。”
“你没事就好。”他搀扶着许幽心,见证她身上的单薄。“本王一直很担心你,在你落崖的那一刻,本王后悔极了。”
“你还打算囚禁我?”幽心默默地退了一步,自由对她很重要,她怕再也难见到青城,一个爱慕许久的男子。
“母后很宠本王,幽心,在没找到你的时候,本王一直没有打消这个念头。”景灏亲近地不设防线,他笑了笑幽心抵触着的轻薄。“幽心,本王爱你!”
“小王爷,我朋友受伤了,能不能先扶他回去治疗?”双眉轻颦,幽心侧头朝后看着隐忍着的子衿。
“朋友?”景灏想到了落崖那一刻,和她双双跌落的男子。因着低头在幽心怀里,他一直没有注意到他。
这才一面,景灏讶异。“柳子衿,怎么是你?”
“参见小王爷。”子衿垂落了双手,被暗卫架空了身体。
“是你救了许幽心?”他知道子衿一直探听着自己心里的女子,却没想到柳子衿有这么奋不顾身的时候。
“恩……”子衿再也难以忍受身体的痛苦,痛吟声脱口而出,只留一句清寒了夜月。“这是臣等该做的。”
“速度!将他带回府中医治!快!快!”景灏失声下令,子衿是个翩然的少年公子,如今的他双鬓垂落,身上披拂着幽心的衣衫,掩盖了一身的褴褛。
幽心看着飞速撤离的死士,他们将子衿护得比自己好。总算,是卸下了悬着的心。
他那么执拗,是因为知晓小王爷会来救他?
“你认识他吗?小王爷?”幽心启齿,问了问。
“他亦是本王的友人,每年围猎,本王都带着他,一同来一起回。”景灏额前的青筋跳了跳,他只想到幽心的生死,那一刻早已将子衿置之度外。
“难怪,他怎样都想等到你来。”幽心说出了子衿的执拗,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里是本王放出消息,由专门的人士勘测出的落难点。本王只想着你平安,便派了几名死士跟着楚易和宋青城。因着没有想到子衿也会随你跳落悬崖,便没叫人寻唤他。”景灏思忖着,他想到了子衿的落魄。“本王只是去了一些可能性的地方寻你的身影,谁知一个人都没找到你。本王担心,便再遣人找你。”
“难怪……”幽心低眉,她想到了子衿的落寞。“子衿公子是个细心之人,大概早就看到了那些死士的着装……”
“夜凉,幽心,本王送你回去吧。”
“是。”才感觉到夜晚的冷,她的手略微泛着红。“不过,小王爷。幽心多有不便,您还是遣人送幽心回府就好了。”
“如此也好。”景灏放下了暖着她手心的束缚,又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围住了女子的肩头。“子衿救了你,本王要回去替你安心守着他,免得你担心。”
“小王爷大恩,幽心没齿难忘。”得到了景灏的保证,许幽心终是咧嘴笑了。
“真的吗?”
“是。”
才一天的功夫,就经历了生死一轮。幽心发现,没有什么比活着好。活着有她的青城,在盛京之下,谱写一段爱恋。
马车而至,幽心下榻。许府,今夜亦是灯火通明。幽心知道,爹爹又该担心了。
“帮我转告小王爷,幽心已无恙。”许幽心时刻记着自己是个礼节女子,是盛京下的许幽心,融入了这个圣朝。
“小姐放心,小的必定传话而至。”来者脱下了斗篷,微微有礼。
“有劳了。”
远送着王府的车驾,幽心方才安心进了府邸。
主座上,是许老凝重的神思,安分了幽心犯下的错。显得蹑手蹑脚,许幽心终是踏进了一步。
“爹爹。”幽心福了福身,想到了一贯在外人面前的礼仪,此刻竟是落在许老身上,终是生分了。
阴影处,走出了一袭围猎场所的劲装。再也不能熟悉的面庞,是青城没错。
“回来就好。”守了一夜,许老的脸色蜡黄。
在青城和幽心面前,许老拖着身体,两鬓埋了不少忧思,离开了大厅。
“青城。”幽心仰望着他,大厅处还有青城围猎的弓箭。“这次围猎……有收获吗?”
“对不起,幽心。”他怀抱着许幽心,将一腔悔恨埋在她的身后。“我错了……”
幽心的身子很曼妙,能够轻易被宋青城融进怀里。
“还不走吗?我的哥哥。”楚魏看着梁上的男子,一步步踩着屋脊,摇摇晃晃着。“哥哥这般痴情,倒叫我为难了。我家小王爷,可也是风流权贵来着,这忠义叫我如何取舍?”
楚魏说得轻巧,满不在乎。他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太阳穴,已经不止一次,大学士的儿子都做了梁上之人。
楚易一身浸染了夜的冷,看到面前的一切,他毫不犹豫的回头。踩着屋檐,楚易不回头地离去。
“真是无情!”楚魏邪魅地笑着,夜色下看着楚易闷声不吭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