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见到茹菓了!在那天乌鲁木齐飞深圳的飞机上!
说起来,好多年没有见到她了,自从那年她在婚礼当天上演了拒婚出逃的戏码后。而且估计没有人能想到,我是那场逃婚事件的唯一帮凶。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除了余淮还时不时的跑来纠缠,企图打听到茹菓的下落外,其他人估计早就不记得那场盛大而悲壮的婚礼了。
人们总是容易忘记悲伤的事,忘记那些没有持续影响的事,联同和这些事情有关的人一起。而忘记还是好的,有些记得的,反而会根据自己的意志,歪曲了事实,然后在回忆的时候,就完全变了样子。关于这一点,我想王小波那本《寻找无双》诠释的是比较彻底的,我就不必笨拙的去解释了。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案子一旦搁置或者延期,就很难及时结案的原因,因为总有人有意或者无意的改变自己或者他人的记忆。自然,这也是我们不愿意接手陈年旧案的原因。但是不管怎样,欠的总还是要还的。我们职责就是让那些不愿意主动为错误埋单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以此震慑他人,维持这个社会道德底线下的法制平衡。
我是阮阳,一名刑警,正在奉命追捕一名潜逃多年的恶性杀人事件的嫌犯。当年我们一直没有找到这一重要嫌犯的藏匿处,只起诉了另一名嫌疑人,但最后却因为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了。不过这混蛋最近又在新疆犯案,并且牵扯出巨额的商业受贿案和有组织的黑恶势力,新疆警方提出联合追捕的申请后,我奉命出差新疆,开始了漫长的追捕行动,说起来也算是孽缘不浅。
我从北京追到新疆,结果新疆警方告知疑犯又瞒天过海逃去了深圳,并且有可能从深圳过境香港之后逃往国外。我连忙联系深圳警方协助追捕,然后就订了机票赶赴深圳。在机场获悉疑犯位置已经锁定,要我一切低调行事,避免暴露行踪,节外生枝。
由于抵达机场时,已经临近起飞时间,我便一路匆忙的取票、安检,然后就直接登机了。说起来不是旅行旺季,居然也是座无虚席。由于被要求要低调行事,坐下来,环顾了一下飞机上一张张陌生的脸,便拿眼罩蒙上眼睛开始假装睡觉,我故意选了里侧的位置,只需要稍微往下滑一下身子,就可以成功避开前后排的视线,如果不是刻意站起来看,应该是注意不到我。我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不知道是还没登机,还是原本就没有人。我坐下来好一会儿,飞机一直没有关闭舱门。应该是在等最后的旅客登机。
果然,临近起飞时间的时候,又有人登机。我出于好奇,就微微掀开眼罩,从眼罩的下面透过缝隙朝入口处张望。一个30多岁的男子,拉着拉杆箱走在前面,他穿了一件咖啡色的夹克衫,一条灰蓝色的牛仔裤,裤子两侧有两条装饰的咖啡色的竖条纹,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短发,类似于板寸的短发,带着一副黑框墨镜,镜框很窄。肩膀上斜挎着一个米黄色相机包,看样子是个发烧友。右手腕上缠着几条皮质的编织的手环,手指修长,手上的皮肤极好,相对而言脸上的皮肤的感觉有点沧桑了,看样子是经历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的效果。他目光坚毅,笑容温和,整个人看上去利落中带了点玩世不恭的匪气。
他走到大约是第五排的位置,收住脚步,侧身让出身后的女子。我瞬间摘下眼罩,睁大了双眼,伸长脖子,几乎要喊出来了,那是出逃多年的茹菓啊。死丫头自从她踏上逃婚的旅程,就少有联系了,一年几乎也就固定的时间通个1次电话,还是极富目的性的。我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哪有人会几年都不回家,不和故交联系,不更新存在状态,不接电话、不回电话的。要不是知道她有些偏执的任性,要不是看在茹令的份上,我都要拉黑她了。
茹菓倒还是之前那个样子,一脸的书卷气,骨子里却透着疏离的高傲,要说变化,那就是看上去更沉稳了,更成熟了。她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身材也没什么变化,好像略微胖了一些,多了一些味道。她没有看见我,或者说她可能没有看见任何人。她终于做回来了那个只关注自己的内心,而不去过问纷繁复杂的世界的自己。
她坐到靠窗的位子上,男子小心翼翼的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然后他们和坐在茹菓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人就很不情愿的往后走,做到了我旁边的位子上。看样子刚刚应该是在协商换座。这么说起来,那个和茹菓一起的男人可能是茹菓的男朋友,她终于找到自己真心爱的人了?这样最好。这说明她已经可以放下过往,开始新的生活了。那么这么多年的出走和回避,也总算没有辜负。
这样想着我又做回位子,然后盖上眼罩,还是不去打招呼了,免得她没有准备好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难免会勾起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况且,我还有公务在身,这次任务如果顺利完成,我就顺道去深圳看看她,也算替茹令尽点做兄长的义务。
飞机很快起飞了,一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意外,我因为连日的奔波,竟然靠在窗子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还是被飞机降落的广播吵醒的。飞机已经准备降落,我忍不住身长脖子看了看坐在前几排的茹菓。她好像还在睡觉,也靠在窗子上。她旁边的男人好像在看书。正在我坐回去的同时,男子按了服务呼叫。空姐急忙忙的走过去,附身问他有什么需要。他附在空姐耳边说了什么,又递给空姐一张字条,空姐接过字条,就一脸凝重的转身走了。
又过了大约20分钟时间,飞机平稳落地,进入滑行状态。我伸个懒腰,准备整理一下衣物好下飞机。此时广播里传出空姐清脆的声音:
“尊敬的旅客朋友,非常感谢您乘坐深圳航空的飞机,我们的飞机已经着落,正在滑行,由于本次航班有位乘客因病需要接受紧急治疗,请各位旅客在各自的位子上稍作休息,方便其优先下机就医。请各位旅客在各自的位子上稍作休息,方便需要紧急治疗的旅客优先下机。谢谢您的支持与配合。”
广播刚一播完,机舱内便响起所有人的窃窃私语,有人探出半个身子四处张望,有人干脆站起来问需不需要帮忙。机舱里瞬时变得嗡嗡作响。茹菓他们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心里开始隐隐的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飞机刚一停稳,坐在茹菓旁边的男子便起身,抱起茹菓,朝机舱门口大踏步走去,他用茹菓的披肩裹着茹菓上身,连同脸一起盖住了,我看不到茹菓的样子。
从男人紧绷的表情和急促的步伐看,情况比较严重。空姐拿了他们的箱子跟在后面,有其他乘务人员冲上飞机帮忙一路保护着,簇拥着又下了飞机。我挤出座位,往前冲,试图了解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无奈,看热闹的人太多,机舱过道狭小,我挤到机舱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男子已经抱着茹菓上了一辆救护车,而救护车待男子一上车,就关上门,鸣着笛,扬长而去。
我望着远去的救护车,心里百感交集,暗自后悔,起飞前应该上去打个招呼,飞行中应该过去问候一声,再不济刚刚应该反应快点,或许我就能赶上救护车,就知道茹菓到底怎么了。现在好了,什么也不知道,茹菓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如何向茹令交代。没想到再见面,竟发生这样的事。我认真回忆茹菓有没有什么旧疾,有没有什么遗传病,甚至推测是不是阑尾炎疼晕了。
我朝四处张望,准备抓个空姐问问究竟。而此时飞机上的人陆续下来,接驳车已经抵达,很多人陆陆续续在上车。只有一个机组人员站在楼梯口,引导秩序。我走上去,礼貌的问:
“请问刚刚那位女士怎么了?”
“抱歉先生,我们不方便透露客人的隐私”,空姐礼貌的回绝了我的问题。
“我是她朋友,他们去哪个医院了”虽然恼火,但是我觉得空姐的回答还是让我满意的。
“抱歉先生,我不清楚,这个要看急救中心的安排”
“那我去哪找他们”
“您可以问下您那位医生朋友”
“好!”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那个跟在茹菓身边,带走茹菓的既然是医生,那应该可以护茹菓周全。我只要等下让同事帮忙查一下就好了。这么想着,我就准备上接驳车,而此时第一辆接驳车已经满载,车门关闭了,我准备上下一辆车。我忽然瞄见车里似乎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站在人群中,扶着扶手,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深圳的天气这个季节还很湿热,我却忽然间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她怎么也会出现在这架飞机上,怎么一路都没有注意到。她有没有看见茹菓,茹菓有没有看见她?这一次的意外和重逢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安排?这和我要追查的案子是否存在关联。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牵涉的人员为何会这么巧合的出现在同一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