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当初说的是要二十口缸,但这么大尺寸的缸,那户手里却只有两只现货,其余的都要现做。工期再怎么快,也要一个月了。所以,赵栋一边让他们先将这两口缸送到李家去,一边又在村里其它人家收买。
不多时,便收了八口,本来柳舅舅手上还有五口的,可是赵栋,却是理也不理他,带着人带着缸,浩浩荡荡就回小梁村去了。
他敲开了李家的门,可人却并未进去,只是让柳家这些来送缸的人,一个个地将缸都送了进去。
完了,当场给了钱。
打发这些人走了后,才不紧不慢地和云娘讲:“你家要是三十口缸,我今日收上来的现货只有十个,另外还有二十口要慢慢往出烧,一个月内陆陆续续地也会送过来。三十口缸,按如今的市价来说,得八两银子。以往我家收贵府的活,不论多少,赚的都是五分利。如今这里还有一两五钱的银子,还请娘子收下。”
这么实诚的人,如今可是少见了。
云娘关门后,就把这事和李井回了。
李井听了也点头:“这是个不错的人呢。”
这样的事,若放在之前那个柳澄身上,定是不管剩下多少,都会自己拿了的。
可这人,却是不管多少,只赚五分利。竟然还将剩下的钱给退回来。
这样的品性,实在是少见了。
他们说这话时,并未避着时镁。
时镁当然听见了。
可说实话,时镁对于男人的品性其实没什么要求?
在她看来: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从来没有什么品性好与不好之说。只不过是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同,愿意付出的东西也不同罢了。
用自己的世界观来衡量别人,本身就是最大的狭隘。
当然,这种话在联邦说说无所谓,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她还是闭嘴好了。
因为这些缸的到来,李家的萝卜干们终于可以滚进它们该去的地方去了。虽然进去之后还得捞出来,挤干了水再腌,但剩下的事有云娘看着就行了。
时镁这会子打算再做的就是酱菜了。
酱菜的菜做起来不难,左不过是将各色的菜弄成半干,泡到酱汁里腌着就行了。所有酱菜取胜众人的终极口感其实都来源于它们的酱汁。
甜面酱和黑黄酱是其中用的最普通的两种。若要用好的,自己从头开始酿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可听李井放古的意思他想要的却是那种立时便能见效的产业。所以时镁便只得娶了个巧。
先让忠叔从城里买了上好的黑酱回来,然后面粉和水以一比三的比例调成面糊,加酱提色,放入白糖。然后在锅里略微放了些底油用,便将酱糊倒进去翻炒。过程中要不停地搅拌,调味,直到汤成稠浓,倒出来放晾便行了。
时镁这边炒好第一碗甜面酱后,就先让云娘切了一盘子萝卜条出来,她端着这些就准备进屋,让李井尝尝这个时代绝没有的味道。
却不想:她这边才从厨下里出来,迎面便和一个三旬的妇人撞在了一处。
那妇人一瞧她的衣衫便知道是谁了,赶紧低头道歉。时镁也不愿与她计较,反正左不过就是把手里的东西撞散了而已。甜面酱好端端的还在碗里,就是那盘子萝卜条掉了许多。
那妇人赶紧帮她拣,可拣起来抬头往过送时,那妇人却是立时呆住了:“阿美?”
糟了!
这是让人认出来了?
时镁脸色冷凝,云娘在旁看了,赶紧就将那娘子扯了进去。
之后的事,便是时镁不用问,也知道云娘和那妇人说什么了。左不过威副利诱罢了!
可她却觉得:“这事怕是难成?”
“为什么?你觉得这女人的嘴皮子不牢靠?”阿美心情不好,没心情做那种事。李井自然也不会逼她,所以两个人就干脆靠在一起说话。
今天白天发生的这事,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那女人诚然让吓得不轻,李井这里也小有意外。
不过在他看来,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难不成,你那没脸的娘,还找上门来不成?”
两边里闹成这样了,李井觉得那石柳氏该当不会蠢成这样才是。
可时镁对这一切的前景,却是十分的不看好。
另一处,里正家里,赵家的人在听二媳妇说完今天在李家发生的事后,上上下下十几口子人,惊得下巴全掉了。
“你说阿美没死?”
“是。”
“她还成那李家的正头娘子?”
“没错。”
“可……可这事不对啊,当初栋哥去那大柳树村打听回来的消息,不是说李家得罪了人,全家都让人给烧死了吗?”
这消息传回来后,赵全都没让儿子再往外散,全家的嘴都勒住闭嘴。怎么如今,竟变成这样了?
所有人都想不通,赵栋尤其是。
为搞清楚这事,他第二天就赶着车又出去了。
结果,在大柳树村一打听,打听回来的消息却是说:“那火根本不知是怎么起的?李家也根本没在城里得罪了什么人,相反,那李家的哥儿就是咱村的这个李秀才,和城中那顶顶有名的李家大公子竟成了知交。两个人好着呢,那李家大公子知道李秀才的家让烧了,还派了自己家的下人过去,把原址上的杂物都给清了,四周都拿上好的青砖给砌了起来,上门上匾都是李家掏的银子。远的不说,就上次来咱村里送考信的人,也是那李家的下人。”
这内里的情由,简直是听得人云山雾罩。
但阿美这孩子没让折腾死,实在是件喜事!
只是:“这好好的孩子,回来怎么是这个样子的?”连个声也不吭,见着人就和不认识一样?赵二婶子在那院子里前后也做了半个多月的工了,平日里也隐约扫过几眼那小娘子。人家根本看也不看他们。往日里倒也罢了,人家是贵人,看不起他们这些村妇也是有的。可如今知道了那是本村里出去的姑娘,再这样,赵二婶子心里就不舒服了。
可赵全却是听了便一眼横了过来:“闭紧你的嘴,不要学那些无知妇人似的在外头乱嚼舌根。阿美回来不愿意露脸,自有她的道理。这信儿从别处传出去我不管,可若是让我知道这消息是从赵家出去的,你们谁都不用再在这个呆着了。”
赵家的父母已是没了,如今一家子大大小小挤在一处,自然万事都听大哥的。
柳二婶子虽心里不喜那石美的作派,可她却更怕这个威严肃穆的大伯。所以,从那天相见的事儿过去七八天了,云娘在这村里出来进去的,竟是没听到一丝的风声。
李井听了,也觉得十分意外,便干脆将那赵二婶子叫到了跟前说话。
结果,几句话不过,便让他套了出来。原来竟是那赵里正管住了家里人的嘴,不让他们在外头乱说。
而这赵二婶子,竟也乖乖的听了。
李井很意外,当下便让云娘拿了二两银子赏她。
柳二婶子臊得脸通红,连连摆手:“可不行可不行!我要是拿了李公子你的钱,我家大伯非把我休出门去不可。我家大伯说了,家里虽不富裕,但做人的骨气却是不能丢的。公子放心,奴绝不把这信儿往外散就是了。”
说完,连那银子也不敢再看一眼,一溜烟的便是跑出去干活去了。
李井在后面看着,半天才失笑了出来。
回头和阿美说了,时镁在知道那信儿没散出去,她也不必去和石家人再见面时,也终于高兴了起来。
当天晚上,终于有了兴致的她,自然便和李酣畅淋漓着胡闹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天都亮了,二人都没醒。
云娘忠叔自然是不敢打扰主子们休息的。
可外头,却不知有哪个,咣咣的砸起了李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