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口缸?”
里正娘子的下巴这次是真的要掉下来了:“你家要这么些缸干什么?”
先前她家弟媳回来的时候,便悄悄和她把李家的事说了。
原想着这家人大概是要做些腌菜。农家户院里,谁家到了冬天,甚至有人在春天秋天就开始腌了。
可,不管是哪家,也没听说过,一口气要腌三十缸的?
她不解,云娘却也不解释,而是直接要一枚足有十两的银子推到了桌子上。
有了这个,里正娘子便是再也不能问了。
只是她这心里到底有个疑影儿,总觉得这事不知哪里让她不舒服。晚上赵全和儿子回来后,便把这事和他们两个都说了。
赵全听了这信,一时也没说话。
他的反应和自家娘子一样,总觉得这事不知哪里不对劲。
倒是赵栋颇想得开:“阿娘管人家做这些吃食干什么?横竖又不是屯兵利刃,不过是些吃食。或许,人家这是祖传的秘方,打算腌了好去送人,或者干脆做买卖什么的?”
里正夫人白了自家儿子一眼:“拿腌菜做买卖,还送人?亏你想得出来?他家那花钱手大得,流水一样。如何会看得上这些小东西?依我看啊,这家人是不是等着什么人要来?”
这个猜测可不是好玩的了。
赵全的心也一下子提起来了。联想之前李家盖房子里多建的那些,似乎更象了。
他不说话,低头想事。
一边赵栋却是听着笑了:“阿娘,你这不是说的自矛自盾吗?既是李家有钱,那不管是谁来,花钱买就是了。干什么费事去腌菜?横竖以他家的家资,怕是顿顿鸡鸭鱼肉也吃得起吧?真要有什么要紧的客人来,难不成还请人家去吃这些东西?”
这下,不只里正夫人,便连赵全一时也觉得儿子说的话有理了。
但不管如何,这总是件怪事。可既答应了人家这事,便是不论如何也得去做的。
“买缸的话,双联村那里就有。他们村姓刘的是烧砖的,姓柳的却是做缸的。阿全,你可得看仔细了,别弄些不入流的坏东西回来,对不起人家的银子。”
赵全说这话时,眼光直直地盯在儿子脸上。
赵栋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阿玉的舅舅家就在双联村,而且还是柳家族里做缸做得最好的一家。阿爹这是怕他趁机又和阿玉缠在一处吧?
哪怕他上次都把话说得那样明白了,阿爹还是不信他。
因心里有气,晚上的饭,赵栋便没吃几口。
赵娘子心疼儿子,当着赵全的面不敢说什么,却在关灶前,特意拿了两个热饼到了儿子屋里。
“晚上瞧你没吃几口,若是半夜饿了,就拿这个垫垫。”
赵栋自然赶紧起来相谢。
看儿子的脸上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赵娘子就越发心疼了:“儿,娘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阿玉……看上去也不错。你心里有她,娘知道。可她那个娘……”
“娘,你别说了。我知道。”
赵栋不想再听家里人说石家的事了。他自己也看不上石柳氏,可那到底是阿玉的娘。他纵使娶不了她,却也不愿意总听别人排遣石柳氏的不好。
赵娘子见儿子这副样子,竟是一句也不想听了。心里便也来了气。这个石玉,真和她家阿娘是一个模样,小小年纪便这么狐媚魇道的勾引人。自家儿子这么孝顺的人,竟让她给弄成了这样?
赵娘子心里有火,回去后就和自家男人说了。
赵全对石柳氏的行径那是越来越不满了:“你不知道,那石柳氏如今是越发不象样了。你看她一年到头的不在村里。说是在村里帮娘家打理窑场,其实呢?她那是勾搭男人去了。”
赵娘子闻言眼珠子立马瞪起来了:“你说的可是真的?她看上谁了?”
赵全气得也在炕上躺不住了,便干脆坐了起来。
装了一袋烟,一边抽一边讲:“双联村不是一直分着两派吗?刘家出砖,柳家出缸,多少年一直都是这样的。柳家做缸是各家分着做,彼此间虽也有小矛盾,但因散着太开,倒也没出过大事。可那刘家却不同。”
“他们家那砖场,从开砖的那天开始,就分着两支。长房的那只你见过,就是来李家盖房的刘大牛。那是个实诚人,干活利落,也肯吃苦,就是不怎么会巴结人。二房的那个叫刘越。他娘以前好象是读书人家的姑娘还是怎么着,总之是有些来历的。教得这儿子也是精明能干,一张嘴都能把死人能说活了。这些年他窑场里出的砖虽不好,但生意却是源源不断。”
“两房人为着这个,闹得不可开交。而去年冬天,那刘越的婆娘,病死了。”
这下,赵娘子便全明白了:“你是说,那石柳氏看上了刘越?这才见天的呆在娘家不回来?”
赵全叹气:“可不!我原也不信的,或者说,我觉得她就是改嫁也没什么。男人死了,婆婆也送走了,咱们庄户人家寡妇再嫁无可厚非。她爱嫁就嫁去好了,她不在这村里,我还省得看见她。可结果,前不久,我去双联村那里办事的时候,却是听那里的人讲。那刘越的娘已经给他看中了一个姑娘。好象是小河子那里的人家吧?聘礼都送过去了,可是刘越却非闹着又把聘礼给抢回来了。说是不要人家。结果那姑娘一个想不开,就给上吊了。”
“没救回来?”
赵全这个气:“要是救回来,我还说什么?那刘越口口声声和他娘叫唤说要娶石柳氏,他娘不同意,母子两个闹得不可开交。这下子全双联村的人都晓得了,刘越是为着咱村的这个寡妇,才把人家姑娘给逼死的。弄得我好没脸,饭也没吃就回来了。你说她,一把年纪了怎么是这么个妖精法?那刘越也不是个东西。你要是喜欢这个,早干吗去来?如今逼死人命了,我看他们家怎么了结这事。”
赵娘子听得心惊,第二天起来就赶紧把这事和儿子说了,让他去双联村办货的时候,千万注意着些,别搀和进这些事里去。
赵栋也没想到石柳氏居然在娘家还闹出了这样的事,这事也不知道阿玉知道不知道?
所以他架着车出去后,路过村口的时候,就想去石家看看。
没成想,石家的门却是锁着的。
难不成,是去了双联村?
赵栋一路赶了车过去,果不其然,他到的时候,果然在柳舅舅家,看到了阿玉。
她左脸发红,象是被谁打了一刮。
见他进来,扭头便走。
柳舅舅刚处理完家事,心里正烦。见是赵栋过来,也没什么好气:“你小子怎么来了?你那爹不是说,不让你和我家阿玉好了吗?”
本来嘛,赵家怎么也是一村里正。若是阿玉能做了赵家的媳妇,无论是对妹子还是他家,都是有好处的。可偏偏那赵全死心眼,竟是活生生地把这么好的一桩姻缘给搅和了。
他没好气,赵栋更没好气。他虽不知阿玉脸上的那刮是谁打的,但总不过就是她娘她舅舅。想着这家人对她的不好,赵栋扭头就走。
他也没去别家,直接去的就是柳家隔壁。开口便订了二十口四尺高三尺宽的大缸。
这么大的一单生意,可把那家人给乐坏了。可听着信儿的柳舅舅,却是气得鼻子都歪了。等赵栋从那家出来,便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既是上门来买缸的,怎么连句话也不会说了?你要是说明白原由,我还能把你赶出去?”
二十口缸,那可是五两银子的生意了!
这个死犟驴子,怎么就连个人话也不会说了?
柳舅舅很生气!
赵栋却是听得好笑,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翻:“你是谁?我犯得着和你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