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回话就明天回，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时镁当然应了，回去还当笑话似的和李井讲：“怪不得人家都说夫死从子，这个柳婶子倒是把这条贯彻得很彻底。凡事都要和儿子商量。”
李井想笑：“那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脑子不够，便凡事寻个人商量一二。那是他儿子，总不会害她，多问一句才是聪明人的法子。”
这话听得似乎并没什么。可时镁做晚饭的时候，看着灶里跳动着火苗。却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显现出了李井刚才讲那话时的模样。当时她并不觉得如何，可这会子想起来，却总觉得李井这话里似乎藏了些别的意思。
他是在讽刺她吗？
可她干哪件事不和他商量了？
这柳家母子说的是明天早上才回话，不想晚上才过了晚点没一会儿，这母子两个就登门了。
他们来时，李井本来已经想睡了，可因为这二人来了，还不得不再从炕上爬起来。
于是，柳家母子进来后，头一眼看见的便是炕上那个，靠在厚厚被褥里一脸苍白的李家小哥。
他瘦得厉害，躺在那里就和快断气的一样。
倒是时镁这里，精神倒是颇足，一张小脸红润透亮，神采奕奕。让柳澄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各自落坐后，时镁就问了：“婶子可是想好了？”
柳婶子性情腼腆，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柳澄这里干脆，直接道：“你家给的工钱自是不算少的。只是我们还不知，你家这是打算做什么生意？又要我们做什么？我倒也罢了，只是怕阿娘身子弱，做不得重活，白饶了你们的工钱。”
柳澄这话说得可算是十分漂亮了！又显了他的孝顺，还又替主家着想，可说是两面净光的好话。
只可惜，被子里的李井听了，却是心中冷笑。
这种场面话，他听得实在是太多了。
李井闭着眼睛装睡不说话。
时镁却是不得不赞叹：“婶子有这样好的儿子，真是好福气。”
柳母也一直以儿子为傲，只是：“我这身子实在不做主，怕白得了你们的工钱，倒不好了。”
对此，时镁却不担心：“我要二位做的活都不重的。柳家大哥主要是帮我磨些浆水，进城买卖。至于婶子这里，在厨下帮我打打杂就好。算下来，一天也不过是三四个时辰的活罢了。都是家常活计，不会累人到哪里去的。”
听这意思，倒象是在做吃的！
“难不成，你们是要做了东西进城去卖？”
柳澄可不觉得这是个什么赚钱的好活计。他时不时的也会在进城打短工，见的小买卖人也不少了。尤其是象他们这样进城临时售卖的，多半卖不上什么高价。尤其是吃食这块儿，利钱更少。不管是做白糕也罢，还是馒头也好，看着红火热闹，其实都赚不上几个钱。
他提出疑惑，可李井那边便不说了，似乎已经睡了。石家妹子这里却是只笑，不解释。
既是人家已经打定了主意，柳澄也不说些什么了。反正，他不过是个打工做活的罢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天一亮柳家母子就上门来了。
做糕饼的过程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黄豆是昨天晚上便已经泡好的，柳澄来了就先负责磨浆。他年轻有体力，一个时辰不到便把活全干完了。
至于柳婶子之里，主要负责清洗地瓜，切块上笼。差不多也就是一个时辰也便做好活了。
完了这母子二人便一起把那蒸好的地瓜捣成了泥。
时镁则趁着这会子的功夫，将滤出的豆渣扫下来入锅炒香。等柳家母子这边把地瓜泥捣好了，端过来时，看到的已经是一堆抖好的粉料。
之后的事自然就更简单了。把所有的料都用木锤混在一处。柳澄一块一块的拿出来揉匀，而时镁和柳婶子这里则是负责将将柳澄切好的剂子，一个个地捏成饼。然后压进了李家原有的一个五瓣梅的月饼模子里。往外一扣，剩下的便只是上锅蒸就好了。
原先说好的，一天要干三四个时辰的活。
可正经上手后，柳家母子才发现：他们真正干活的时间不过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竟是全用来等着蒸屉了。
午饭，时镁是留二人在家里用的。
她亲自下的厨，炒了一盘又酸又脆的白菜丝，然后配了花馍一起吃，汤头自然是先前磨出来的豆浆。
全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黄豆原浆，只要配一点子盐巴便已是香醇浓郁。
这样的饭食，予李井来说是常态。
可对柳家母子来说却已经算是过年了。
他们孤儿寡母的生计本便艰难，自打她身子不好后，便是十天半个月的才吃得上一顿饱饭。看着儿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却还要饿着肚子去做活，多少次柳母的心都和让人绞了一样。
今天吃了这样一顿，柳母的眼圈都红了。
柳母在感概，柳澄这边却是惊讶于这糕饼的味道，竟是这样的好吃。情不自禁地便了问了出来：“你这东西卖多少钱一个？”
“一文一个。”
“一文一个？”柳澄不可置信：“这里面怕是加了糖吧？卖得这样，岂不是亏了本去？”
李井和时镁互看一眼，这次，两个人全都没说话。柳澄似乎有些懂了，接下来的时间便是仔仔细细地吃这东西，但不管怎么吃，他都觉得这里面定了放了糖。
午饭结束，那笼上的糕饼也已经全部蒸好了。
因是李井第一次进城卖这个，时镁便和他一起去。昨日她没来，今日她才在那菜市上一露脸，便已有一堆等不及地冲上来了。
你十个，我十个，竟是连吆喝都不必，两筐加起来足有一千个的糕饼竟是不到半个时辰便卖完了。
柳澄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竟是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时镁却只是看着手里的钱袋笑。
沉沉的一大袋子铜子，拿起来甚是不便。得亏旁边站了一个身量健壮的柳澄，否则时镁还真是不确定，她能不能把这些钱安全的带回家里去。
之后二人一起去了钱庄，用五百钱换了半两的银角子后，剩下的钱，时镁便用它们买了米粮。
这些也便罢了，可后来柳澄见她居然连地瓜也要买，便赶紧打住了。
“这东西村里多的是，你吆喝一声，不知多少人肯送上来卖给你，价钱也比城里便宜，还不用搬动。岂不是更好？”
时镁仔细一想，柳澄说的确实没错。在村子里买地瓜，确要比在城里买，重哈哈地再背回去来得省事。
时镁当场便答应了，可回家后与李井一说，李井却是气得拍了她：“你怎的便这样傻？眼下是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咱们在干什么，若是知晓了，你觉得咱们家还会有安静日子过？那些好心的，不定会有多少上门来吵着闹着要帮忙的呢。”
李井说这话时，柳家母子正在院子里收拾准备回家。
听了里屋这话，二人一下子也怔住了。
这次，便连柳澄也没料到，还会有这样的麻烦？
回去的路上，柳澄便一路气得跺脚。柳母也怕这活让人给搅了。李家那里，用谁也是用。可他们母子却是不同的。当下便和儿子讲：“要不，你明儿早些走，进城里照例把东西给背回来？”
李家这活计，一天便要用将近五十斤的地瓜。从城里背回来是沉了些，但总比被人抢了活来得好。
柳澄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来进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