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玉刚刚开始从村人手中收购山菌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好言好语,耐心商量的。
但随着那过时不侯的规矩一出,小梁村的人却很快发现:他们熟悉的那个阿玉,变了。
她不再走家串门的和各户商讨着收山菌的事,而是象个大家闺秀似的开始成天累日的呆在李家大宅里。
一天只在外头露半个时辰的面不说,还都是认真挑拣,一句不让。
香草什么的也便罢了,摘摘破损的叶子晒干也就是了,多半出不了什么问题。
可是那山菌却是不同的。
石玉要的山菇必须是新鲜干净的,伞面上有些划破的伤倒无所谓,可一旦有了斑点,不管大小却是绝对不要。至于伞盖之下的菌丝,更是一旦色变便直接刷下。
这等严苛之事,让村里不少人心生怨怼。有些人甚至赌了气,再不去给李家干这活计去了。
可没过几天,大家却发现:挤到李家门口等着交货的人当中,居然出现了外村的脸孔。
“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就不能来了?难道我们采的就不是好东西?”
这信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漏出去的!
反正随着时间地推进,往李家来送货的外人是越来越多。
这下子小梁村的人可就坐不住了,有些甚至还跑到了里正那里哭去:“这村里好不容易有了个进项,这阿玉怎么能便宜了外人去?这要是外头的人来得多了,那咱村的人还能有什么活路?”
对于这事,赵里正其实对石玉也有意见。
自来以来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有什么好事也要先仅着本村的人才是啊。这对象如果是这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赵里正完全可以将人叫过来好好数说一顿。可偏偏对象是石玉!
一个儿子喜欢,老娘不争气,结果他压着儿子不让他再和人家来往的姑娘!
这种事,让他怎么和人家说?
事实上,赵里正在村里见到石玉的时候,从来都是视若无睹的。
这个时候让他去和石玉要求这事,他可说不出来。
但这种事,当然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
故而,赵里正不得不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开始时那石家丫头难道不是先找了你们?你们自己不争气,送过去的东西不中用,难不成还让人家陪着你们一起饿死?有本事就弄好的送过去。本乡本土的她要是再不收,你再来找我不迟。”
告状的人没了做主的人,又想赚这份钱的,自然便只得把那小心思撇到一边用,认认真真地把东西挑好再送过去。
可惜,去的晚了些,在李家门口排队的人已经老了去了。等轮到她的时候,时辰一到,那门竟是直接就关了。
这下这刘寡妇可就不干了,拎着菜篮子再一次哭哭啼啼地跑到赵里正家里来了。
赵里正让她哭得心烦,干脆便打发自家婆娘去一趟李家,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娘子其实也不愿意去的,当初赵里正给石玉下不来台的时候,她可就在一边站着呢,如今怎么好意思?
可这事是她男人派的,她脸上再下不来也只得去。
结果,到了李家门口,倒是敲开了门。
可迎出来的却是圆娘。
听她说是来找石玉的啊,圆娘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十分古怪:“里正娘子是来找石姑娘的啊,真是不巧,石家姑娘这会子正忙着,竟是没空见您呢。您要有什么话,就告诉我,我给你转达。”
里正娘子让这话噎得好悬没直接死过去,这世上从来只有媳妇怕婆婆的,她这当婆婆的竟让媳妇给拒之门外,这个石玉如今也太嚣张了。
赵娘子生气了,话也没留是扭身就走。
她回去把这话和赵里正一说,赵里正也不高兴了!
第二天,他是一打早,亲自就上门去了。结果,他这里还没到李家,就看到李家门口竟是停了一辆双轮独架的黑漆木马车。
这是李井回来了?
赵里正纳闷地时候,却见那李家的门竟是大开的。
走近时就看到里面西头一个小屋里,正有两个脸生的男仆在往外小心翼翼地往外搬罐子。
那罐子看着并不大的,也就一尺高宽的一个圆肚瓷罐。纯白的细瓷,上头没有丝毫的花色。可是那瓷釉却是亮得玉一样,太阳头底下一照,就象是闪着光似的。
两个男仆一个人一个,小心翼翼地往外搬。
看样子这东西并不象是很重。
可这两个人却是搬得异常小心。一边搬,还一边小声地互相提醒着对方:“千万可小心着别洒了,这罐子打了也便罢了,左不过五六两银子,不值什么。可这里面的香粉却是一两如今已经卖到五两的好东西了。这么一罐子那可就是五百两。卖了你我都不够。”
另一个男仆看着便胆小一些,让同伴这话一说,更是手上一滑差点就没摔了。赶紧搂紧,小心翼翼地搬出来放到车上时,竟已经满头都是大汗了。
“我的妈呀!这活儿哪是人干的?吓也吓死了。你就算让我抱五六百两的银子也算啊,抱个这东西,碰不得挨不得的,吓也吓死一个了。”
后面跟的那男仆把自己搬的那只罐子也小心翼翼地往到了车上,用厚被子裹好码齐后,这才站直了腰笑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就把你吓死了?呵呵,我刚才路过主屋的时候扫听了一耳朵。好象是石家姑娘和娘子说话呢,说是想买两头健壮的青驴,有了那东西帮忙,这东西的产量便更大了。一天出个十斤应该不成问题。”
前头那男仆听了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一天十斤?天呐,那不就是一天都有五百两银子的赚头了?我的神佛!我原想着咱们公子就是个顶顶能赚钱的财神了,不想这石家姑娘更厉害。让我算算啊,这一天五百两银子,一个月三十天就是一千五百两,一年十二个月,那就是一万八千两!乖乖,这哪里是个姑娘,分明就是个财神婆嘛!”
“可不!这样的婆娘……唉,要是我能娶上就好了!一年一万多两银子,我就是天天躺着花也花不完啊!”
“呸!你做梦去吧!那是公子的大姨姐,什么人嫁不得?怎么轮得上你这样的小厮?得了吧,咱赶紧把那两罐子也搬过来,赶紧回城。要是时候晚了,忠叔那里可是要骂人的。”
这话一出,两个人就都不玩笑了。只是因这车上已经装了两罐,也怕有失,便只得一个人先看着车,另外一个人去搬,一会子再换过来便是。等把四只大罐都在车上码好后,便见这两个男仆催动着马车,一路往城里去了。
从始至终,赵里正都是躲在李家附近的一棵大树后的。
他没露出脸,可耳朵却听到了一切。
一天五百两吗?
赵里正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关上的李家大门,心里竟不知是什么滋味!石老大在的时候,他也是喜欢过石玉这个姑娘的,可后来……是越来越看不上眼。
她那个娘,她那个娘舅,她们家和李氏的不谐,让赵里正是对石玉越来越不满。
他年愈四十,膝下却只有栋哥这一个儿子,自然是望着他百般皆好的。
可如今呢?如今怎么办?
刘寡妇兴冲冲地还在赵家等着好消息呢,她就等着看赵里正把石玉那个小贱人狠狠骂上一顿,让她在全村面前丢人的样子。
她是不敢惹李家,可石玉总还是这个村里的人!
她就是翅膀再硬,也得服里正的管。
可结果,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也没等到赵里正回来。
最后还是赵娘子看时候实在不早了,才把她送走的。而刘寡妇前脚一走,后脚赵里正就从后屋二弟的屋子里出来了。
赵娘子看他一脸的郁色,也不敢说什么。在旁服侍他吃饭,洗漱后,赵里正就直接上炕睡了。
可这一晚上,赵里正都没睡着。他是反反复复地想这事,想以前儿子和他吼过的那些话:“她娘是她娘,她是娘,您怎么能拿她娘的品行来说她呢?她又不是她娘一个人生出来的?”
“是!有那么个丈母娘是不好!我也不想要。可阿爹你又有没有想过?这人哪有选娘的本事?她摊上那样的娘,不比我们更苦?要是心志不坚的,碰了那样的娘早不知道让带成什么样了?可她却还是以前那个样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的品行难道不比什么强?”
这话儿子和他叫过无数次。可赵里正却就是不愿意听!
如今,他总算是听进去了,也听懂了。
可就算是懂了,怕也晚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里正在吃完饭后,就把儿子叫到了跟前。
“你以前不是一直叫唤着想出去闯荡一下的吗?如今便是好时候。这里有五两银子,是咱家如今一半的家当了。你拿着它出去吧。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你不杀人害命,犯了王法,爹都支持你。可有一点,爹要说在前头?”
“什么?”
“那就是,不混个模样,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