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之后,易怡陆陆续续的搬完了家,她的新年假期也快结束了。
她刚刚熟悉了周边环境没多久,就在一个下午接到了田云的电话,戴陆所搭乘的飞机已经降落机场。
易怡大惊失色,拿着钱包就往楼下冲,去中国城已经来不及了,她依稀记得在附近看见过,哪条街道上有个卖新鲜食材的小菜场,只是当她站在楼下街区充满艺术感的路口时,就算握着手机拼命的刷地图,也完全不记得方向。
只好作罢,迅速的去街区后面的CarrefourCity逛一圈,甭管什么食材,先抱点回来再说。易怡挑了水果蔬菜,又拿了牛奶和鸡蛋,在看到生鲜区的一些肉类和海鲜时,她莫名生出了灰暗的预感。
她咬牙把肉类和海鲜放入购物篮,悲哀的萌发出了,她将无法完成这一餐烹饪的恐惧。
等她站在水池边,拆开肉类包装袋时,真正的恐惧才正式开始。
那种熟悉的巨大的作呕感涌了上来,她无法控制地开始颤抖,捏不住肉块的一角。
她握住自己的手,一遍遍的敲打水池,直到手掌通红,麻木的如同炙热的炭块,依然无法成功的拿起那块新鲜的牛肋排。
那块肉的上空仿佛有着巨大的乌云在笼罩,电闪雷鸣。
她迅速跑去厕所呕吐,胃里翻江倒海,可是,除了清水,什么也吐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心跳的猛烈。
她努力撑着水池,思绪不宁。
该死的GAD。
她只好闭着眼睛,把牛肋排整块扔进托盘,连同一大块黄油一起,浇了半瓶红酒上去,送进烤箱。
蘑菇和芦笋打碎,连同洋葱粒、速食虾仁一起扔进汤锅里,慢慢的炖着,厨房渐渐飘出奶香味。
她颤抖着手给青口贝浇上白葡萄酒,继续扔进烤箱。
戴陆进门的时候,餐厅中已经香味四溢。
她伸头看到那个清隽的男人在门廊换鞋,田云和两个小助理正拖着行李和大衣在关门。
于是,她快快的把牛奶和鲜奶油一股脑的倒进了汤锅,抬头唤道:”田云,帮我端菜好么?“
田云丢下一堆东西,跑进来,用力嗅着味道,称赞:“好香。”
她指挥田云分汤,伸头去看人数,田云笑道:“晚饭时间还早,他们不在这里吃,不用考虑。”
易怡腹诽:“你倒知道要吃东西,别人跟着你们一路奔波,连口水还没喝,就要赶人走。”
田云一脸无辜:“就算你邀请了,他们也不敢同老板一起吃饭。那些小助理们看着老板的脸色,无论你端上何种珍馐,他们只有食不下咽。”
易怡不理他,嘱咐他给牛肉分骨,奔出去找戴陆。
戴陆脱了外套,洗了手,正撑着餐桌喝水。
她过去扶,细细打量他,觉得虽然面有倦意,但气色还好,便轻声道:“不要管是不是晚饭时间,先吃点东西,去休息好不好?”
戴陆也细细看她,略有不满道:“易怡,我总觉得你没有好好吃东西,为什么感觉又瘦了些,嗯?”
易怡侧身扶他坐下,感觉到他的左腿明显无力,算起来上次离开不到一周,如此奔波,实在太过勉强,不免小心眼地扯开话题,问道:“这次可以多住几天么?”
“嗯。”戴陆摩挲她的手腕,“能待到下个周末结束。”
下一刻,他却骤然反手翻起她的手腕,不确定的看着她略显红肿粗糙的手掌,皱眉:“怎么回事?”
易怡缩手:“洗东西的时候烫了下,不用管它。”
戴陆深锁眉峰,捉住她的手,十分怀疑:“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他伸头看向厨房,沉声道:“请个帮佣,好不好?”
“没有活可干。”易怡一本正经的答道:“没有花园需要除草,打扫房屋有清洁公司,除非戴先生需要个漂亮女仆来服侍。”
她笑的一脸神色不明:“还是,戴先生对于我这个同住人有诸多挑剔与不满?”
戴陆噎住,倾身过来将她无限温柔的搂进怀中,叹道:“易怡,不要乱说。”
易怡反手环抱着他,含糊不清地嘀咕:“就算不满,也晚了,我是再也不会放手了。”
晚餐,戴陆照例用的不多,易怡看着田云一口接一口的咀嚼着牛肋肉,大为不满。
她哄着戴陆吃了点肉,又给他撕了点面包,蘸着汤,一点点的盯着他吃。
田云独自挖着青口贝的肉,吃的大快朵颐,面前的壳已堆成小山,看到她焦虑的模样,分神安抚道:“易怡,很好了,今天戴先生吃的不少了。”
易怡忿忿地瞪他:“快吃你的,多话,一口没见你少吃。”
田云耸肩:“易怡,你的手艺越发精进,中西烹饪皆为上品。”
易怡想起事情来,问道:“Heo为什么一直不见到?”
田云委婉:“他不愿长途跋涉。”
易怡戚戚,巴黎又不是外太空,需要按光年来计算时间,想来,她多次无视他的叮嘱,Heo应是不愿再见到她。
戴陆闻言抬眸看了田云一眼,田云立刻噤声,易怡却没什么尴尬,复又想起一事来,直白道:“前几日,齐宝菱来找我。”
她见两个男人的神色俱是微变,不由叹道:“能让你们两人同时打起精神来的女人,也是不多见了,齐宝菱算得上一个。”
“我租住的地方,虽不偏僻,但也十分难找,更不是以我的名字订立的合约,不知为何,她竟能轻易获得地址。”
“她一再言明,还有其他人在寻我的住处,并提醒我小心行事。她已知你们前一段时间赴法,却又并不知我们已于早间见面,令人匪疑。”
”除了对我冷嘲热讽之外,她的言下之意,我也听得明白,必是她与齐家都已碰到不小的危机,可能并不单纯只是经济状况的风险。“
“我不知她所言虚实,但她要我转告之话有三点已明了,一是她不愿与戴桓离婚,二是老大与老二已然联手,三是田家人有异心。”
”我已致电回国,拜托朋友留意,如果有什么消息,应能第一时间得知。“
她看着戴陆对着最后一点汤摇头,便撑着他起身,趾高气扬地对着还在挖食海鲜的田云一摆手:“吃完你去洗碗。”
戴陆行走的时候有些僵硬,她轻撩裤脚,左脚踝上依然裹着厚厚的绷带,她心疼地叹息,这样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没了Heo坐镇,她的担心既无地发泄,也无处安放,心里空落落的,焦虑至极。
田云依旧在垂头吃东西,只是在听到最后一句”田家人有异心“时,略微顿了顿,复又继续喝汤。
易怡模糊的觉得,田云跟随戴陆多年,他也已经有了半分戴陆那般”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实在不知是祸是福。
夜晚,她被戴陆一直拥在怀抱中睡去。这种占有性的姿势实则并不让人伸展,但他们两个却睡的十分舒适安稳。
第二日,易怡从温热的胸膛中起身,对上戴陆半朦胧的双眸,安心地微笑。
她去上课,司机已等在楼下,她的学校离住所并不远,这座位于巴黎第五区的著名学校,有多条地铁能更方便的到达,但她没有拒绝这样的安排。
齐宝菱的出现,让她原本正常的生活又变得风云诡谲,她没有理由让任何人都置身于危险之中。自从戴陆坐上了德兰湾区总部那个独立楼层的位置后,她便再也没有看过德兰的财经新闻。在那场盛大恢宏的庆典后,德兰又回到了往日的低调,让人几乎感受不到的它的存在,如果不是齐宝菱的提醒,她几乎也要忘了德兰依然是一个在资本市场不容忽略的角色,这个资本帝国的触角依然还在延伸,在看不到的地方,在被忽略的地方,在不经意的地方。
易怡触及不到这些地方,只是看见戴陆有忙不完的事情。打开的程序报告中,他总盯着数字在沉思;登陆的ERP软件中,标列优先级的邮件加粗排列;摊开的桌面文件夹里,中英文的述职文稿相互混杂。
他们的汇报与讨论从没有避讳着她。
易怡也知道,司机在送她到校后,又将匆忙接送戴陆奔赴位于巴黎第七区的金融中心办公室,那里有一间德兰的注册银行,掌握着德兰大部分国际资本的借贷,一周前,这间银行的行政总部从伦敦转移到了巴黎。
英国脱欧后,欧洲的金融中心开始重新洗牌,随着大量金融机构的密集建设和搬迁,巴黎是最好的选择。
德兰跟随市场做出的迅速反应,是否真的只因这个理由,不得而知。
她下午回来的时候,在家里看见了田青。
田青对她微笑致意:”易怡。好久不见。“
“你们下班了么?”她含糊的回应,不太礼貌的低着头,并不想直视着他的眼睛。
对于这个比田云大四岁的青年人,她有着严肃的拘谨,内心深处,她一直有点怕他,他的直白常常不给她回旋的余地,让她的内心无法承受。
“戴先生中午的时候有些不舒服,所以提前回来了。”田青不在意她的态度,依旧微笑:“我们讨论完了。”
他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要往卧房冲,马上笑着补充道:“他在书房,章医生已经看过,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劳累过度引发的眩晕。”
易怡点点头,镇定了些许。
“你无须担心。只要你在,他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现在的样子,长大了很多。”田青准备开门离开,又转头诚挚地说:“易怡,谢谢你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