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谷现在听见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就烦躁,看着面前还在抽噎的丫鬟,冷声道:“你是这里的丫鬟?姨娘呢?你又在这里哭什么?”
那丫鬟虽止不住眼泪,却也看出了苏谷的不喜,抽抽噎噎道:“姨娘……姨娘带两位小姐出府了,奴婢青禾,是三小姐的丫鬟。”
苏茉的丫鬟?苏谷双眸中闪过一道冷芒:“那你哭什么?”
青禾心中惧怕,再加上苏谷如此冷酷决然,让她扑通一声就跪倒了地上。
“老爷……请老爷恕罪,奴婢实在是心中惶恐。”青禾身体微颤,一副过度害怕的样子。
苏谷反问:“你有什么好惶恐的?”
青禾脸色苍白,咬紧了双唇:“奴婢……奴婢家中母亲去世,今早传来消息,奴婢实在是伤心,故而躲起来哭泣,不是故意碍老爷眼的。”
她都这么说了,苏谷再问下去也不合适,纵使心中仍觉得怪异,苏谷也只是点头,脸上依旧是一片严肃,道:“既然如此,你便向府中拿几两银子,好好准备你娘的后事便是。”
“是。”青禾埋着头轻声应道,眼看着苏谷绕过她进了屋。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站起身,一个趔趄,竟是差点跌倒。
她呆呆地望着那扇门,原本憋回去的泪水又重新在眼眶凝聚,闪着点点光芒。
“二小姐……”
她口中轻声喃喃,一出口便被风吹散了,了无痕迹。
……
苏谷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终于将东方涟母女三人等了回来。
“老爷你来啦,怎的也不遣人来告知一声,那样我不就早回来了么。”东方涟一进门就又是埋怨又是娇嗔,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了,一双美眸中充满欢喜。
苏谷“嗯”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书,往她身后一看,却没见着苏茉与苏歆。
“她们二人呢?”苏谷询问道。
东方涟笑容一僵,目光逐渐闪烁,僵笑道:“茉儿……茉儿与歆儿都累了,就回去先歇息了,老爷可是有什么要事?”
苏谷望望外边还挂着晚霞的绯红天空,沉默了一阵。
东方涟以为他生气了,连忙道:“老爷你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找她们,妾身这就去将她们唤来。”
“不必,”苏谷揉了揉眉心,“就让她们先歇息吧,我本来也只是想来看看她们,既然如此,我也要走了。”
本来……就是想来问问苏茉有关苏锦出事时的状况,上回他过于气愤,却是忽略了很多细节。
一听他要走,东方涟就有些急了:“难为老爷今日在这里等候许久,茉儿与歆儿虽累,却也不及老爷,妾身这就去将她们叫出来。”
说着就要往外走,似是要去叫人。
“我说了不必!”苏谷加重了语气,一双眼睛逐渐变得没有温度。
东方涟脚步瞬间停住,手放在门上,打开也不是,不打开也不是,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脸上怯怯,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妾身……妾身也只是不想老爷白来一趟……”东方涟说话身音越来越小,明明已经是个半老徐娘了,那姿态却如同少女一般。
然而苏谷对此视而不见,一双寒眸冷冷地盯着她,直看得东方涟心中发怵。
“老……老爷这般看着妾身作甚?”东方涟的笑容已经很勉强了,有些不敢去看苏谷的表情。
只听得苏谷冷冷一笑:“东方涟,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东方涟蓦地抬头,呆呆地看着他:“老爷,你……你说什么?”
苏谷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当年我只当你年少不谙事,既然你一定要嫁,我娶了便是,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多多少少也该有些长进,怎么如今还是这个样子?”
“你在我面前是如此,也不知在东方府又是否也是这个样子。”
苏谷的话宛若惊雷,直朝东方涟头顶轰下来。
东方涟瞪大了眼睛,当中满是惊恐:“你……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原来苏谷都知道……原来苏谷都知道……
这个认知一下就将东方涟这么多年来的侥幸都击碎了,她脸色煞白,一副遭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
苏谷起身,走至她面前,强迫她对上他的视线。
“你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是当我是傻子么?苏锦是谁的种,怕是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冷冽的话语在耳旁响起,终于让东方涟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剥夺。
是,苏锦不是苏谷的孩子。
甚至于……连苏歆……都是她设计将苏谷灌醉后,才生下来的。
她是东方家的养女,说是养女,表面风风光光,谁有能知晓其中的腌臜之事。
苏锦……在她嫁入苏府时就已怀上了,这么多年来,每当她看见苏锦,看见她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就想到自己在东方家的时日,她惶恐不安,生怕被苏谷知道。
然而却没想到,苏谷心中早已有数。
东方涟安逸多年,未曾想到今日会突然被苏谷拆穿,只觉得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
苏谷本也没想直接说出来,纵使他心里明白,却也懒得纠结这些,只是忍受不了东方涟如此惺惺作态,只想好好打击她。
看着东方链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虽然只是一时冲动说出口来,忍了这么多年,也算给了个痛快。
苏谷最后看她一眼,而后甩袖离去。
“过几日,我便让人接你们去乡下的庄子,若是你还有点心,便去好好过你的日子,东方家……我自有交代。”
东方涟望着那苏谷那疏冷的背影,一双素手死死抠着门沿,才不至于跌到在地。
只道是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败露了。
东方涟死死咬着唇,几近咬出血来。
是,她是不对,从一开始就隐瞒了太多。
可是苏谷,为何一定要这般残忍地对她?为何这么多年都看不见她的真心?难道她付出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答应娶她!若是只对那苏夫人一心一意,又何不干脆拒了皇帝,落个抗旨之罪,下去与他那亡妻作伴!
东方涟生平第一次对苏谷产生了恨意,她从前只觉得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她一心一意对苏谷,总有一天会让他看见她的心。
可是如今呢?她究竟为何会落得这个下场?
东方涟只觉痴心错付,愤恨不已。
“娘亲以为如何?还真想带我去什么乡下庄子里么?”
若不是苏茉的声音突然响起,东方涟怕是还要一个姿势维持许久。
她抬眸一看,果然看见苏茉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那儿,脸上一反常态的没有表情,显得格外冷静。
东方涟嗤笑一声:“你都听见了,怎么样,现在知道你是个野种了么。”
苏茉脸色一白,说道:“这就是这么多年你对我非打即骂的原因?”
“不然呢?”东方涟反问,“你以为如何?”
苏茉只觉得当真荒唐,这么多年的疑问在这一刻终于有了解释。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苏家的女儿……原来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天色渐渐晚了,苏茉却还站在外面,腰背挺得笔直。
谁都不知道,她流泪了。
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颊缓缓流下,若是有人见了这张脸,也只会惊叹当真是我见犹怜。
东方涟已经进了屋,不再理会她。苏茉站了许久许久,最后还是擦干净了眼泪,径直走进了屋。
“明日就要去庄子里了,娘亲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东方涟惊讶于此时的苏茉脸上居然还是一片平静。
“有何好说的……歆儿自然会留在府里,毕竟她还要嫁人,而你……随我一起去,还有什么好说的?”
东方涟也是遭受了巨大打击,看起来憔悴许多,若是平日里苏茉这般对她说话,她怕是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苏茉却是道:“如此的话……娘亲就没有不甘心么?”
东方涟脸上伤心之色因着她这句话而褪去不少,带上了几分怀疑:“你什么意思?”
苏茉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小白花的模样,冷声道:“若是娘亲还有想法,听我的便是。”
…………
在容柳山庄待了将近一个月后,苏锦被紫小棠告知,体内的余毒终于清理干净了。
“苏姐姐,你可以去学武功啦,师傅已经和师兄说了,放心吧,师兄绝对是个好师傅。”
紫小棠替苏锦整理好衣服,她这些日子对苏锦可谓是悉心照顾,真是恨不得事事包揽,都让苏锦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棠你知道如今外面的情形如何了吗?”苏锦问道。
紫小棠瞪大了眼,很是惊诧:“苏姐姐,这种事情你怎么问我啊,师兄那么大一个人你都看不见的吗?”
苏锦倒是想问傅久初,只是上回碰面就不太愉快,明明人家帮他这么多,她还硬是说人家不适合白衣,怎么看都很无理取闹啊……
况且自从那日后,傅久初便鲜少出现在她面前,她即便有心问,也没有什么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