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带回来的信息很管用。
她将自己与紫小棠之间的对话一说,傅久初就明白了紫小棠是何意。
还在容柳山庄的时候,他就与紫小棠强记过各种药材的名字,以数字对应药名,所谓三二一四八,也不过是其中几味药材,傅久初略一回忆便知。
三皇子胆子再大,也还是不敢干涉翊清宫的事情,众人所知道的,也不过是皇上突然暴毙,其原因与苹雅宫脱不了关系,太子伤心过度,一时不慎便病倒了,眼下局势纷乱,三皇子挺身而出,掌握了局势。
一时间,原本站在太子这边的不少将臣纷纷倒戈,投向了三皇子麾下。
三皇子一时风光无限,走到哪里都有人应和。
其实按理来说,皇上暴毙,太子顺位继承大统是再理所不过的事情,然而眼下太都自身难保,更别说登基为皇。
但三皇子若想名正言顺地挤下太子,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怎么会没有?”三皇子阴沉着一张脸,眼中透露着几分焦急。
跪于下首的侍卫不敢抬头:“殿下,苹雅宫里都搜遍了,的确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三皇子沉吟片刻,又问道:“苹雅宫里的人呢?都搜过身了吗?”
侍卫的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回殿下,宫女太监都搜过了,唯有雅妃娘娘与她身边那个小神医……”
“这都不敢,养你们何用?”三皇子冷笑一声,“别说你们这么久都没发现什么猫腻,要我看,不是他们太厉害,是你们太蠢!”
侍卫不敢说话,只好沉默。
三皇子褚清不想再看见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记得叫女官去搜身。”
“是。”侍卫应了,才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都让三皇子心中愈加不安起来。
他拨弄着面前花瓶里插着的几枝娇艳的花,明明是寒冷的冬天,也不知这后宫的宫女用的什么法子,也能让那花保持得如此鲜艳,红花绿叶,充满生机。
然而三皇子心中郁气过重,连带着看这花都觉得不顺眼起来。
他用力一扯,那花便纷纷凋零,落了一桌的花瓣,看上去好不凄惨。
然而他的心中并无半分动容,伸手将花瓣连带着花瓶全扫到了地上,听见花瓶碎裂的声音,才感觉心中的郁气去了不少。
“这是怎么了?”淑妃袅袅婷婷地从一旁走了进来,许是因为儿子一切顺利的原因,她的气色也好上不少,一身红色宫装看上去庄重华丽而又不失俏皮,颇有种回到了青春时期的风采。
她双颊微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角的细纹都淡去了几分:“我还想着你应当是很开心的,怎么还在这闹脾气呢?”
她使了一个眼色,便有宫女上前,将地上的花瓶碎片与杂乱的枝丫花瓣收拾干净。
三皇子面对自己的母妃,神色还是要和缓不少,他叹了一口气:“母妃,你说凭着父皇的性子,他会将遗旨放在哪儿?”
淑妃走过来,在旁边坐下,闻言挑了挑眉。
“皇上将苹雅宫看得严严实实的,说是为了保护雅妃,谁又知道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是了,皇上对雅妃的恩宠再过,不至于比过他自己去,然而事实上,他对苹雅宫看得也太过重要了些。
三皇子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遗旨就在雅妃的手里。
然而他的人也观察多日了,并未得出什么结果,这也是让他心烦意燥的原因。
怎么会不在苹雅宫?那还会在哪?
三皇子早早就对苹雅宫起了心思,皇帝遣去看护苹雅宫的人中,有一半是他的人。
然而这除了能让他在短时间内迅速控制苹雅宫,对于找遗旨是丝毫没有办法。
皇帝居然能将这件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还是雅妃段位太高,将遗旨藏在了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淑妃看着自己儿子焦虑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何必去纠结这么多,既然太子那边都没有动静,说明他们也没有拿到遗旨。”雅妃抿了抿茶水,只觉得口中香气四溢,妙不可言。
三皇子皱着眉,示意她继续说。
淑妃凑近了一些,轻声道:“既然如此,何不直接顺水推舟,坐上那个位子,待到尘埃落定,木已成舟,你已经是皇上,太子即便有那道遗旨,你也大可直接说他伪造遗旨,还害怕他不成?”
三皇子心一惊,眸光微动,明显是动了心思。
也是,他现在的行为,与谋朝篡位又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皇帝是他毒死的,太子是他毒倒的,他已经是皇位最有利的继承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有遗旨与没有遗旨,又有什么关系?淑妃说得对,即使遗旨落在太子手上,那也改变不了他已经是皇帝的事实。
到时候,谁还能奈何得了他?
三皇子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他眉眼之间的颓丧焦虑之气瞬间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潮澎湃。
他起身,向淑妃作了一个揖:“儿子省得了,多谢母妃提醒。”
淑妃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没事。
不用过多久时间,她就要晋升太后了吧……
到时候,她的儿子与女儿都会称呼她为“母后”,而不是与之相差甚远的“母妃”。
淑妃这一想便想到了很远的地方,三皇子与她道了别,就直接走了,而她心情大好,特意唤了宫女来为她画了一个盛妆。
乌黑的眉,雪白的肤,朱红的唇,镜中的人与从前的模样相去甚远,更像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那双多情的眼眸仿佛会说话一般,蕴着层层的湿意。
淑妃咯咯地笑了几声,方才觉得乏了,便要人解了衣裳,美美地睡了一觉。
在梦里,她已经是后宫里不怒自威的太后娘娘,褚清的皇后妃子见了她都要向她行礼,她想惩治谁就惩治谁,想提拔谁就提拔谁……她还将曾将的皇后踩在了脚下,狠狠地践踏,同为太后娘娘,却是天壤之别……
朝廷里的大臣们都还在观望,都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而眼下这皇位的归属,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也不知是谁,率先提出应当要三皇子救急,登上皇位,立即就收获了一大片附和,自然也受到了一大片反对之声。
“都这个时候了,必须要有个人主持大局,眼下看各位皇子,唯有一个三皇子堪堪继承大统,除了他,还能是谁?”
“不行不行,若是没有太子那也罢了,如今太子还好好的,怎么能另择人选?”
“太子还好好的?张大人你说笑呢?谁不知道太子已经昏迷数日,眼下翊清宫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谁又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那也不成,三皇子继位不合体统,太子只是昏迷,会好起来的。”
“哦?郑将军这话说得如此肯定,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太子会醒呢?换句话说,即使太子能醒过来,几年后,几十年后,那也是醒过来,只是咱们大褚国能等那么长的时间吗?”
“王将军这话说得有理,眼下这情况,也唯有让三皇子来主持乱局了。”
大臣们七嘴八舌,这个应和这个反驳,看上去哪里还像严肃的朝堂。
整个过程中,三皇子都只是笑眯眯地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辩驳。
“嗨,说了这么多,到不如让三殿下自己说一说是个什么想法。”
一有人这么说,其他人立即就开始起哄。
三皇子出列,抱手作了一个揖,脸上满是赤忱:“是在下无能,不能服众,以在下的眼光看来,太子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对于诸位的拥护,在下实在是不敢当。”
这话说得,要多真诚有多真诚,仿佛当真是觉得自愧不如一般。
当然,没有人信便是了。不少人甚至于眼中直接浮现讥诮,在心中将他骂了个死去活来。
“我们都有眼睛,谁说你不行了?”说话的还是一个武将,他也是先前说让三皇子说话那个,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大伙都说说,究竟能不能成?”
一时间,应和有之,沉默有之,反对亦有之,只是都被应和声盖过了去。
三皇子看见了令自己满意的效果,心中宽慰不已,他笑眯眯地继续作揖:“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受之有愧了。”
他转过身,就要向那把龙椅走去。
“且慢。”
突如其来的声音成功地让三皇子停住了脚步,他的心顿时又浮躁起来,转过身就朝那说话的人看过去。
却见是之前一直闭着眼不说话的苏太傅,此时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径直烫在他身上,让他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
“苏太傅想说什么?”他的手在背后捏成了拳头,发誓若是苏太傅敢说一句违逆的话,一定会派人将他拖出去!
实在是煞风景。
苏太傅沉沉地看着他,直教三皇子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才出列,走到中间跪了下来。
“臣,反对三皇子继位,还请将臣投入大牢,莫要看这些腌臜事,脏了臣的眼!”
这话一出,在场无不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