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红裳前来,乃是孤身一人,连个丫鬟都没带。
苏锦问起的时候,她的脸色颇为难看。
“那几个丫头,净会撺掇,出些没有用的主意,害得我惹了师兄的厌烦,要她们作甚。”
苏锦私里还是觉得最主要的原因在红裳身上,但她不会说出来,只是沉默地听她倾诉。
语毕后,红裳脸上的神情较之之前好看不少,仿佛放下了什么重担,她向苏锦告了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喜芙这才将她刚刚碰过的茶水收拾一番,唏嘘道:“如今看来,这郡主也还好,没那么讨厌。”
她与喜茶一直都待在屋里,将红裳的话是全听了去。
喜茶在一旁搭腔:“当然会这么觉得,之前她那副嘴脸可是让人看了就恶寒。”
苏锦觉得她们还是夸张了一点,红裳也是个美丽的女子,只是性子倨傲了些,容易挑拨了些,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当然,想抢走傅久初,那她就对她喜欢不起来。
苏锦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退步,但在傅久初这点上却十分坚持。
觊觎他的人,她可一点都不能接受。
……
皇帝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即使有紫小棠在宫中为他看病,他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
他的咳嗽已经减轻了很多,胸口的痛楚却是强烈了起来,紫小棠认真观察后,又暗地里询问了傅久初,得到了准确的结果,一点也不隐瞒地上报给了皇帝。
苹雅宫里是可怕的沉寂,原本紫小棠与比雅凑在一起减轻了几分冷清,但因着皇帝的存在,仿佛空气都稀薄起来。
“朕……当真只有数个月的时间了?”
许久的沉默后,还是皇帝自己嘶哑着喉咙开口。
比雅偷偷地抹了抹眼角,不敢吭声。
紫小棠亦是收敛了一向的嬉皮笑脸,面色有些凝重地点头:“少则二月,多则半年。”
皇帝在这种事上也不是一定要钻牛角尖,亲耳听见别人宣称自己的死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朕知道了。”
人总有一死,他也早有预料,只是在那之前,她得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比雅生得花容月貌,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更何况是这样红着眼眶,眉目凄凄,看上去就很是可怜。
她倒不是假慈悲,即使她心中装的不是皇上,但她是皇上的妃子,是皇上给了她无限的恩宠,得知这种消息,自然伤心。
皇帝叹了一口气,反过来安慰了她,又赏赐了一大堆东西,这才离开了。
紫小棠也是好言相劝:“娘娘莫要过于伤心,皇上心中有你,你要看开一点,他也能放心。”
按照祖训,没有生下皇子公主的妃子在皇上死后是要跟着殉葬的,但是凭着皇帝对比雅的宠爱,是绝对会下旨免了她的殉葬。
比雅抽了抽鼻子,眼中流露出些许的愧疚。
“小棠……皇上他是个好人,是我对不起他。”
她说的,便是指自己身为皇帝的妃子,心中装着的却不全是皇帝一事。
紫小棠没有往深处想,只是叹了一口气,拍着小胸脯保证一定尽力而为。
甚少有人知道皇帝的病情,众大臣多加打探猜测,也没能探究个所以然来。
知道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偏偏嘴还紧得很,根本撬不出什么。
一时间流言飞起,皇上要纳紫小棠为妃的流言由于许久没有实践便渐渐淡去,关于皇帝身体情况的流言却愈演愈烈。
一会儿说皇上的病不严重,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一会儿又是皇上已经病入膏肓,即将撒手人寰。
流言传到皇帝耳中,又是在朝堂掀起了一阵巨浪惊涛。
皇帝本就心情不虞,戾气甚重,听闻那些私下传得虚虚实实的流言,先是在朝廷上大发雷霆,多加警告,而后又对朝堂大臣进行了一番大洗牌,彻底改头换面。
傅久初身为金龙为首领,自有一番生存之道。
他直接隶属于皇帝,对朝中大臣多有研究,一项项证据摆在面前,让人不服都不行。
而那些被罢免亦或被贬谪的官员中,大半都是三皇子的党羽。
皇帝将一项又一项罪名砸在那些臣子脸上,看着他们恐慌的目光与灰败的神情,这才觉得心情好受一点。
不是不知道他们都是老三的人,但他并未点名,只说是肃清朝堂风气。
然而经此一遭,大伙儿也都明白了,皇上对三皇子应当是不满的,这不,还硬生生削去了他不少党羽。
反观太子,知法守礼,绝不迈一步雷池,在皇上面前是好儿子,在朝堂上是优秀的储君,还有傅久初帮着他……
也是,皇上如此重视傅久初,凭着傅久初与太子关系的亲近,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众人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么一看,三皇子哪里有什么优势,皇上从前最宠三皇子,如今也渐渐疏远了。
三皇子暗地里恨得几乎内出血,偏偏表面上还要谈笑风生,胸有成竹。
“混账!一群没用的东西!”
三皇子褚清气急败坏地将桌上所有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刺耳的声音完全不能让他冷静下来,反而越来越暴躁。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逼我!”
褚清对着淑妃就是一顿吼,淑妃对此事也十分不满,然而此刻也只有好生安慰他。
“清儿莫要泄气,还不到最后时候,还有机会。”
她的脸上满是哀求,还带着一些惧怕,毕竟褚清红着眼的样子还是有几分可怖。
褚清冷笑:“机会?还有什么机会?父皇就是想将褚翊扶上位,哪里还有我什么事。”
淑妃听不得他这么说,劝解道:“清儿,你父皇心中还是有你的,他当初还夸你天资聪颖,定能成大事,他曾经可是最喜欢你的了。”
“母妃,”褚清红着眼,一脸的憎恨,“你都说了是曾经,怎么还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父皇早就已经看不见我了,他的眼中只有太子……也是,太子有傅久初,又有雅妃……”
“什么?”淑妃大吃一惊,“雅妃也是他们的人?”
她明明记得雅妃不是这么说的。
“不然呢?”褚清的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当然不是对着淑妃的,“你以为傅久初那个师妹只是摆设?我早该想到的。”
之前他一直仗着皇帝宠爱淑妃,连带着也宠爱他这个儿子,根本不怎么将太子的动作放在眼里,只要自己准备好,那那个位置迟早是他的。
都说帝王无情,他可算是见识到了,皇帝这一招分明就是要折了他的翅膀,他之前做的一切几乎是白费心血。
想到那些罪证的来源,褚清连带着傅久初一并记恨上。
“若不是傅久初的金龙卫,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父皇当真是看得起他,如此重用太子身边的人,不是在狠狠打我的脸么!”
淑妃也算是了解了来龙去脉,看着儿子这副疯狂的样子,也只有小心翼翼地问:“清儿,那我们接下来应当如何?”
“还能如何?”褚清眯了眯眼,脸上满是阴鸷,“他们都在针对我,那我必定是要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放心吧,我不会这么容易认输的。”
淑妃有些不明白他的心思,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她当然大力支持。
出了皇宫,三皇子转身就拐去乐某处酒肆。
他已经乔装打扮了一番,在一片喧嚣声中不疾不徐地上了阁楼,趁着人冷冷清清,拐身进了一个厢房。
平西王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连带着的还有在一旁独酌的傅流清。
看到他们,褚清的脸色才好转一些,只是想到金龙卫首领傅久初与他们出自同一家,心中又有些芥蒂起来,倒不是怀疑,就是不舒服。
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是都知道的了,平西王神色如常,傅流清也是优哉游哉,云淡风轻。
见到褚清进来,父子二人齐齐也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待到褚清坐下,这才开始谈论起来。
这是一处比较偏僻的酒肆,即使偏僻,楼下也是坐了不少人,然而楼上人就没有多少,大多人喝酒都图个热闹,除非像他们这样密谋要事。
“此次实在是大意了,也只有在座两位能站在我这方。”褚清说起这话时,阴戾的脸上带了几分苦涩,似乎十分无奈。
平西王给他倒了一杯酒,淡淡道:“并不是绝路,殿下不可心灰意冷。”
傅流清嗤笑:“傅久初那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等着吧,真以为守着太子能有什么出路。”
褚清一怔,面上露出几分喜色:“王爷与世子可是有应对之计?”
平西王看了他一眼,嘴勾出一个邪肆的笑容:“能有什么应对之计……若是殿下与我父子二人想到一处,那便妥当了。”
褚清顿时就松了一口气,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恭敬:“原来还担心王爷一身忠骨,会有所芥蒂,原来是我多虑了。”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只因面前的人已经是他最大的倚仗。
傅流清嗨了一声,似乎是有几分醉了,一双眼中满是真挚:“殿下放心,我与父王都对那叛出家门的孽障厌烦得很,就凭他是太子的人,我们都得通成一气,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去。”
这话实在是对褚清的胃口,他抛去了皇子的矜贵,拿起小小的酒杯,亲自敬了眼前二人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