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山风一吹,居然有些冷。
一个人站在昔日的家门口,书宁心中感慨万千,这是她的家,她住了十五年的家,这里装着她童年所有的回忆,大多是和父亲的,时间在往前一点,还有母亲的。
可是这里却已经空了十年了,父亲走了十年,她亦离开了十年。
往年回来,她都是直接赶往后山祭拜一下父母就匆忙离开了。
大门的锁已经是锈迹斑斑,书宁拿出钥匙,她甚至不确定还能不能再打开。
所幸,“咔哒”一声,那锁居然被她打开了。
推开老旧的的门,伴随着“吱呀”声,一层灰从门上落了下来,落了她一头一身,书宁也不在意,只拿手挥了挥就进门了,反正她等会儿也是要搞卫生的。
进屋后,书宁随手打开了灯,值得庆幸的是,她家的电居然没有停,老式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暖光,照射出屋子里的一切。
沙发,电视,桌椅……一切还是十年前的样子,那桌子上甚至还摆放着她以前的家庭作业,只是早已落满了灰,她走过去,手轻轻的拂开厚厚的灰尘,泛黄的书本上,还可以看到当年父亲写下的批注。
以前学校布置了家庭作业,书宁每次做完都会交给父亲检查,父亲虽然只是数学老师,但她的每一门功课他都会细致检查,并且写下批注。
父亲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书宁眨了眨眼想看清楚,可一眨眼睛,大滴的眼泪就落在书本上,本就模糊的字迹就更加看不清楚了。
“里面是谁?”
书宁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哭了,就有声音在外面响起,接着是一阵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模糊的身影在灯光下渐渐明了。
“你是谁?”那人又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警惕性。
书宁急忙背过身低头擦了眼泪,才转过身来,是她的以前的邻居,王叔。
“叔,是我。”她说。
“你是……宁宁?”那人似乎不敢相信,走近了些仔细观察了书宁一番,才激动地说:“真的是你,宁宁,你回来了!”
书宁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是我,我回家了。”
“回家好啊,这些年都不见你回来了。”说完,他转身对门口喊道:“老婆,是宁宁回来了。”
话没落音,就有另外的女声响起,“老头子,你说什么?谁回来了?”那声音的主人嗓门特别响亮,书宁一听就认出来了,是王婶。
“谁回来了?”王翠花又问,微胖的身躯已经出现在书宁面前,急急地打量着她
王叔忙回答道:“是宁宁,宁宁回来了。”
“哎呀,宁宁“。”王翠花一把拉住书宁的手,急切地说:“真的是你回来了!”
书宁有些不习惯和人这样的亲密接触,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笑了笑:“是我,婶子。”
王翠花并没有发现书宁的异样,再一次拉住了她的手,自顾说:“我刚刚和我们家老头子看到你家灯亮了,还以为是小偷进来了,这不让他进来看看,没想居然是你回家了,回家好啊。”她拍着书宁的手,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晚饭吃了吗?”
“刚回来。”书宁达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晚饭还没有吃。”事实上她的胃早就抗议了,本准备放好行李就去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买点面包垫垫肚子。
王叔说:“那正好,我们正准备吃呢,你和我们一块吃。”
书宁正想说话,王婶直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热情地说着:“是啊是啊,去我们家吃。”
就这样,书宁回家的第一顿晚饭有了着落,她不用去啃干巴巴的面包了。
吃完晚饭,王叔王婶又和书宁一起来到她家,他们说是要帮她一起打扫卫生。
书宁很是感谢,本想推却,但想到时间不早了,她一个人打扫估计要花上许久的时间,所以也就同意了。
她的家不大,只有两个房间,一个不大的客厅,三个人不过一个小时就打扫好了,之后他们夫妇说书宁刚回来肯定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就要走了。
临走前,书宁拿出了几百块钱,准备拿给他们。
却被王婶板起脸教训了一顿:“宁宁,你这样就太见外了,我们是那种人吗?我们帮你打扫卫生难道是为了钱吗?”
“不是。”书宁摇头,小声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她只是在国外习惯了这样冷硬的处事方式。
你给我提供帮助,我支付你应得的报酬。
王翠花脸上却露出了些许复杂的神色,她说:“我知道,当年你父亲的事我们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话,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我们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父亲的为人呢,只是当时上面已经下了告示了,我们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更不敢和你多说话……”
王叔接着她的话说:“是啊,当时大家村子里的人全都离得你远远的,我们家和你家又是最近的,难免会有风言风语的,我们也就不可避免和你疏远了……”说到最后,他又问:“宁宁,你是不是还怪我们?”
书宁面色平静地看着这对夫妻,当初她确实怨过他们,为什么平日里要好的邻居在父亲出了事后却像陌生人一样,每次看到她,都躲着她。
后来长大了,有些事她明白了,就再也没有怨过了。
为了让他们相信,她扬起了笑容,说:“我明白的,叔,婶子,你们不用自责,这事已经过去了。”
王婶欣慰地说:“是啊,过去了,还好你争气,替你父亲洗去了冤屈。”
没有再提钱的事,他们又聊了几句,书宁这才送走了王叔王婶,而后关上了家门。
一室寂静。
她烧了热水,简单的洗漱之后,爬了上床睡觉。
床单被子都是她自己以前的,放在柜子里,还算干净的,只是许久没有用,有些霉味,盖着难免有些不舒服。
所以,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有出来,她就起来了,她把床单被套全都洗了,接着又把被子被褥全都拿出去晾了起来。
然后,带着锄头镰刀和祭拜要用的东西去了后山。
她知道,自己这么久没回来,父母的坟前肯定是草长得比人高了。
当年,父亲跌落山崖殒命,她把他葬在了母亲坟的旁边,让两座坟相互依偎着,就好像他们还能继续在一起。
走到后山,太阳已经整个出来了,让她意外的是,她父母的两座坟前并无任何杂草,而且还有鲜花水果供奉着。
她疑惑地上前,发现草似是新除去的,而鲜花娇嫩欲放,上面还洒着晶莹的露水……
这显然是有人先她一步来到这里。
会是谁呢?
她脑子里当即想到了王叔王婶,很快她又否决了,不会是他们,出门之前,王婶还给她送了早餐,而王叔,据说是一早去镇上了。
所以,不会是他们。
可是,那会是谁呢?在这个村子里,还有谁会来祭拜她的父母?
她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身影。
最终,带着疑惑,书宁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摆上了,既然想不到,她也没多纠结,不管怎样,她很感谢,还有人来看她的父母。
“对不起,爸,妈。”书宁跪在两座坟前,慢慢磕下头去,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宁宁不孝,这么久,才回来看你们。”
山上很安静,连虫鸣都没有,只有天空偶尔扑腾翅膀飞过的几只鸟发出了轻微的响声,以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你们会原谅我吗?”书宁抬起头来,风吹乱了她的发,她抬手,随意的拂过。
墓碑上,都有照片,里面的人只含笑安静地看着她,不会有任何地回应。
“以后,或许我也不会经常回来看你们。”书宁还是执着地问着:“你们会原谅我吗?”
“他们会原谅你的。”
突然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书宁一怔,抬头去看,是昨天的那个男人,潘森民。
他说:“放心吧,你爸爸妈妈应该会原谅你的。”他逆着光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书宁,脸上的表情同样让人看不清楚。
书宁警惕站起来,对上他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那人哈哈一笑:“我是是潘森民啊,昨天我不是和你说了吗?”
书宁又问:“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事的?”这个人,为什么给她的感觉,她的事他知道得很清楚。
这是一种很危险也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笃定地说:“我爸妈的坟是你打理的,这鲜花和水果都是你放的。”
潘森民摸了摸鼻子,漫不经心地说:“哎呀,居然都被你发现了。”
与他脸上的轻松表情不同,书宁脸上的表情是凝重的,甚至是不悦的。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她问他,语气逼人。
潘森民定定地看着书宁,好一会儿才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方圆几里,这两座坟前的草最茂盛,看着怪凄凉的,所以就顺手除了。”
书宁嗤笑,却顺着他的话说:“还顺便买了鲜花和水果来吗?”
这人怎么看都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之人,所以他的说辞,她完全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