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久和沈道淮到了楼下。
“宁久,这么快就要见到你姥姥了吗?”沈道淮拉着他,没有上楼。
他拉着安宁久去了水果店,买了一兜苹果和一兜橘子。毕竟,这两样水果是滨道人民冬天果篮子里的主力军。
“咱姥喜欢吃什么啊?我再买一点。”沈道淮转头问向安宁久,安宁久思索了一会回答道:“我姥啊,她说她最近在学一种健身操,教练说让她喝什么柠檬水,买点柠檬吧。对了,她不是很爱吃水果,没事的话也不是很爱参加什么免费发放保健品的活动,不要买那些所谓的关爱老年人的保健品给她,她很厌恶那些东西的。”
沈道淮的脑海中对这个姥姥的构架破碎的很彻底,他没见过姥姥,他只是看着小虎子的姥姥也就是自己的妈每天都喜欢参加那些送小礼品的保健品讲座,换取那些简单的笼络人心的馈赠。而这个老人,竟然对这种小便宜达到了厌恶的境地。真的是和自己的妈一点都不一样啊。
“那……你还没说咱姥喜欢点什么呢?”沈道淮依然穷追不舍。
“啊……”安宁久思考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她喜欢去什么星巴克和楼下的周奶奶,文奶奶,李奶奶喝咖啡,对,她们四个还一起打麻将,她最近在研究服饰穿搭,买了好多时尚杂志,还有……她最近还在读奥黛丽·赫本的传记,她还……就这些吧。”安宁久也一时语塞,毕竟自己的姥姥会的东西太多了,连他都自愧不如。
“哇,你姥姥太潮了吧!”沈道淮惊叹道。
“那当然,”安宁久骄傲的说,“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我姥姥都会给我穿的整洁,现在,她更是作为时尚的追求者。”说着,拎过一个水果袋,跟着沈道淮走出水果店。
咖啡碱抑制了腺嘌呤核苷与它的受体结合,这也就是为什么安凤芝睡不着的原因。她孤独的望向楼下的街道,有点空荡,就像自己的独自度过的夜晚。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那条围巾,是她托人从澳洲带回来的,是那条灰棕色的长围巾,尾巴上是流苏,比围巾更醒目的是那一头的棕色波浪,是自己的久儿,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看不清脸,但是看得出他比自己的久儿更高更壮实,拎着一兜东西,被她的久儿带着上楼了。
安凤芝心里暗自思忖道:“看起来这几天不会这样无聊了。”
旋即一个简单的微笑展现在她的脸上,尽管极难察觉,况且也没人察觉,但是那抹笑容里面混合了许多东西,包括她一直对一件事情的疑惑。看起来很多曾经闪烁在她的脑海中的事情都会像是水下的莲芽一样浮现出水面。
其实,安凤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开明的家长,至少年轻时的苦日子让她明白尊重的可贵。对于安宁久,她除了爱,更多的是教育。但是,安宁久从小到大都没有让她有过大声呵斥他的机会,更不要说是去棍棒相加的惩罚。
但是,安凤芝苍白的暴力手段,就只有一次偶然的窃听。虽然她曾经在无数个独自度过的深夜反复的扪心自问,那次偶然的偷听到底对不对。
虽然她的出发点是为安宁久好,但是这是没有道德庇护的违法,无论是从道德的层面还是从法律的视角,她都是错者。可是那天,她听到了安宁久对电磁波那头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到现在还在她心里像烧红的滚烫的铁粒不断的翻涌一样的疼。
“你知道我喜欢的是男生啊。”
这句话出自安宁久的口中,很多次,她都在一个人的深夜掩面哭泣,同时她借助很多网络搜索工具去去了解性取向,去了解很多关于安宁久的状况,更多的是她真的理解了这种情感现象,她说不上多么支持,但至少她不会反对了。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一切思量。
而思量这些事情的时间,是距离她看见安宁久进楼道到现在听到敲门声,仅仅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姥姥我们回来了。”安宁久推开门,脱掉鞋子进屋,安凤芝发现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看似有些害羞的高个男孩子。
“光你回来了,你不把同学带进来啊。”安凤芝打趣的问。
“那个……姥姥好。给您买了点水果,请姥姥笑纳。”沈道淮有些害羞的挠挠头说。
“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啊?”安凤芝笑着接过沈道淮递过来的袋子。放在了茶几上
当坐在沙发上那一刻,安凤芝才感觉到,对面那个高个子的男人,也许是她的久儿对她的无声的提醒。
对于安凤芝,她更认为这个提醒是一种信号,她不希望她的久儿成为那个样子,但是箭已在弦上,倘若是执意的拉断弓弦,恐怕是什么都猎不到的。
“小伙子,你叫什么啊?”安凤芝仰起脸看着对面的男人,他眉目间和自己多年前的妹妹凤琴有几分神似,他羊绒衫上的寒气刚刚消弥,化成的水雾渗透到羊绒的纤维里面,透散出那股雪松,麝香的淡淡香气。
“他就是那次跟我出去吃饭的沈道淮啊,姥姥,明天咱们做几个地道的淮州菜款待一下道淮哥哥吧。”安宁久激动的抢着说道。
“你这一嘴的机关枪什么时候能熄火啊,我问的是他又不是你。”安凤芝的态度突然冷了下来,她批评安宁久的时候眼神里似乎可以放射出冰冻空气的寒光。
安宁久从小到大是没有见过这种严厉的目光的。从小到大姥姥从未大声的呵斥过自己,像这样严厉的样子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甚至不愿意去相信那样慈祥的脸背后会有这样一双眼睛。他马上知趣的抿起双唇,不再出声。
这冰雪却在两秒钟后黯然消融,安凤芝换上了那副慈祥的笑容,注视着沈道淮,只是这份注视让沈道淮如坐针毡。可安宁久姥姥这面相,让他倒是越看越像自己的妈。
“姥姥好,我叫沈道淮,道理的道,淮州的淮。我是安宁久的学长,在学校我们也是常常见面,宁久很乖,很多时候很帮助我……”沈道淮说到这一时语塞。
“是嘛,据我所知啊,久儿在学校又是跳舞又是组织比赛的,就差把天掀起来了,”安凤芝嘴角一勾轻笑道,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看,他是在他道淮哥哥的身边才会比较乖吧。”说罢,她朝安宁久的方向看去,他低垂着眼睑,用手指绞着毛衣上的线头。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猛地抬头愣愣的看着睥睨着他的姥姥。
半天,他才疑惑的问:“看我干嘛?”
“没什么,你朋友有心买了水果,我去洗洗,你们坐着。”安凤芝说着起身拿着水果进了厨房。
“久久,你姥姥自来对你……就是这么严厉的吗?”沈道淮纳闷的问。他把安宁久的手拿到自己手里,才发现安宁久的手冰如霜雪。
“不啊,她之前不这样啊,可能是她累的吧。”安宁久也很疑惑,含糊的回答完,就看见姥姥走出来的身影。
其实,安凤芝借着橱柜的反光,看着沈道淮把安宁久的手放到了他手里。
每一件事都在印证她的猜想。
“孩子们,吃水果啦,来。”安凤芝端着果盘回到客厅,沈道淮敏锐的发现,果盘边有一把水果刀。他心想:“好啊,机会来了。”
他快步起身,接过了安凤芝手里的果盘。抄起水果刀,另一只手拿起一个红彤彤的苹果,一直削得干干净净,毕恭毕敬递到安凤芝面前:“请姥姥先吃。”
安凤芝一惊,原来这小子在和自己展开对抗,好,那自己必须将计就计。旋即接过苹果,微笑着回了一句:“谢谢你,孩子。”又马上咬了一口,笑着说道:“道淮真会贴心,苹果也甜。久儿你跟哥哥学着点。”
安宁久感觉这气氛似乎升温得诡异,因为外婆是特别讨厌苹果的。于是他早早的吵着要睡觉。企图靠熄灯来结束今天的硝烟。
“好啊,今天你得睡沙发了,道淮睡你的房间,你觉得可以吗?毕竟我总不能让客人睡沙发吧?”安凤芝挑了挑眉,无奈的说。
“好吧。”安宁久叹了口气,带着沈道淮进了他的房间。
沈道淮一打开房门,他惊呆了,四周是深木色的墙壁,镶嵌着各种边缘包裹着金线的雕刻,地下由一张地毯展现着华丽的花纹。头顶是一顶缀满珠子的吊灯。无论是床头柜,衣柜,书桌和书柜还是小巧的台灯,相框,窗帘,还是那窗台上的青翠欲滴的迷迭香下面的花盆都展示着丰富的俄罗斯文化。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冬宫也不过如此。
“你的房间这么豪华吗?”沈道淮忍不住问,他很惊讶原来这个房间这么漂亮。
“我外婆的房间正好相反,她的是那种北欧的简单风格的。我却喜欢复古的东西,所以我让装修这个房间的团队给我按这个形式打造。”
安宁久领着沈道淮进屋以后指着后面的落地玻璃门说道:“旁边那个门推开是开放露台,是我画画和休息的地方,这个地方能看得到滨道大街的夜色。玻璃柜子里第一层是我所有的香水,我休息不好,香水的味道可以让我睡的安稳一些。右边的的是我的碟片,有空我都会用这个美人蕉留声机放出来听听,你可以看一下,但是今晚不许用噢,因为你该睡觉了,晚安。”
安宁久走后,沈道淮发现,这是一张双人床。
当沈道淮躺下后,感受李子红色绒面被子包裹的温暖,厚实的棉枕芯拖着他沉重的头。万籁俱静,他担心外边的安宁久会很冷。于是,他推开门,看见沙发上盖着毯子的安宁久,他不由得走过去抱起他,意欲往屋里走去。
“放下。”远处一声轻声的禁止打破了静谧的夜。
原来,安凤芝担心安宁久半夜受凉,又睡不着,所以出来看看,正巧撞上了抱着安宁久的沈道淮。
“把久儿放下,他总得为了你吃些苦头。”安凤芝简单的一句话,让沈道淮的心里波涛汹涌。之后,她回到了屋里。
第二天安凤芝起得很早,发现安宁久还在沙发上,而旁边,坐着睡着的沈道淮。
安凤芝的心里突然有一个地方开始由浑浊变得清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