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皇后又跑冷宫居住这件事,在宫里还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嘉囿皇帝对此事的态度是:皇后开心就好。丝毫不见任何着急的迹象。这直接导致旁人很是着急,就连皇贵妃都很着急,接连去了忘恩苑两次,想要将皇后接回来。
结果,吃了闭门羹。
人都是有脾气的,纵然顾丽珠表面功夫做的再好,闭门羹吃了两次,也没有腆着脸继续去的道理。
顾姝也乐的轻松,闲暇的时候便往福囍宫,陪着婷婉挑选大婚的用品,陪着玉太后说说话。
而嘉囿皇帝呢?
白天勤勤恳恳操持国务,与皇贵妃出入成双,显然早已经把忘恩苑抛到脑后了。到了晚上便悄咪咪地从墙头溜进去,或是陪顾姝说会儿话,或是下一盘棋。
时间,不慌不忙地溜到了二月十九日。
这夜,墨子良照例溜到忘恩苑,顾姝将将从福囍宫回来,歪靠在榻上,正同芸儿闲话。
见他来,芸儿识趣儿地离去。
顾姝指了指一旁小火炉上的铜壶,说:“臣妾实在懒怠动,皇上把里头的汤盛一碗给臣妾吧。”
“朕不来,你也不叫汤吃。”墨子良嘴上说着,却还是取过帕子提起铜壶,往玉碗里倒了半碗鸡汤,拿了汤匙一点点地喂进顾姝嘴里。
得空,顾姝笑道:“这可不是臣妾要喝,是你女儿要喝。”
“他们还没出世,你就已经拉着顶罪了,等将来长大了,岂非天天给你顶包?”墨子良伸手在她鼻头重重一刮,“可不能让你带坏了他们。”
一碗汤喂完,墨子良将碗搁下,说:“明儿是文秀出嫁的日子,宫里必定是要忙作一团的,你就不要出去了。”
顾姝自然明白,只说:“我与文秀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她出嫁我必然要去送一送的。我保证会好好地呆着,看她上了花轿就走。”
墨子良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朕会将皇贵妃带去应家,只要她不出现在福囍宫,其他人便构不成威胁的。”
顾姝闻言将脸色一沉,转身面对里面不理会他。
墨子良俯身去看她的脸,问:“你又吃醋了?”
顾姝鼓着两腮帮子,闷声闷气地道:“没有。”
见她这幅小女儿家的行径,墨子良十分开心,在她脸颊上啄了啄,说:“玉兰关已经开战,梁将军与王叔首战大捷,待那处的战事结束了,离顾丽珠出宫的时间也就不远了。”
顾姝抬袖擦了擦脸颊,一脸嫌弃,“尽是口水,脏死了。”
墨子良闻言故作不满,恶作剧似的在她脸上又连连啄了几下,方大笑着扬长而去。
宫里都在为文秀公主出嫁的事做准备,即便是到了半夜,也不曾熄灯的。福囍宫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新娘房里,几个老嫲嫲正七手八脚地为文秀公主装扮,玉太后由蕊芳伺候着卧在软榻内,正对着妆台,默默地看着新嫁娘的背影。
即便是排练过多次的,几个嫲嫲也忙活了好几个时辰,至寅时方才结束退出,只留下玉太后与婷婉在里头。
玉太后这才半坐起身来,轻唤:“婉儿,你过来。”
那婷婉听到这声‘婉儿’眼圈早已经红了,起身走到顾太后身前,跪下唤了一声:“太后,从此婉儿可就不能再在你跟前伺候了。”
玉太后忙起身扶她起来,牵着她在榻上坐下,勉强地笑说:“那些年哀家是如何过来的你也看在眼里,但凡能做一点主,也不至于成了今日这幅局面。好在皇帝也说那应天城极好的,你的终身当是有靠,哀家这才能稍稍宽慰一点。”
婷婉深知玉太后待她的心思,也不愿玉太后太过伤心,少不得要强颜欢笑,说:“皇上给了婉儿随时入宫的特权,若是太后不嫌弃,婉儿还要时常入宫小住呢。”
玉太后拍着她的手道:“这才是最好的,能看到你们幸福美满,哀家就是立时闭了眼,也能瞑目了。”
婷婉忙道:“太后说的哪里话?你还要看着皇后娘娘腹中孩子落地,唤你皇祖母呢。”
正此时,外头传来顾姝的声音,说:“文秀说的没错,太后你还要亲自教你孙女琴棋书画呢。”
说话间,顾姝便进了里间来。
婷婉忙起身要行礼,被顾姝一把拉住,说:“今儿你是新娘子,是最尊贵的。”
婷婉也就不再多礼,只搬来凳子放在榻前,与顾姝同坐了。
玉太后端详着顾姝,笑说:“哀家便是有那个心,也无那个能力了。孩子嘛,还是要待在亲生父母身边才是好的,当年皇上就是先帝爷亲自教导的。只是可惜……”
话到这里,自觉伤感,便不再往下说了。
婷婉与顾姝也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闲话了一会子,顾姝方让芸儿捧了个长长的木匣子进来,将里头一管玉萧取了出来,说:“我知道你向来不爱这些俗物,只是再找不到什么好物来赠送。就愿你与应将军萧剑相和,携手白头。”
婷婉起身收下,还未多言,外头来传,说:“林常在、唐常在、温贵人、陈贵人来给公主贺喜了。”
众人忙将人迎了进来,各自见了礼,给了礼物,坐下说笑吃茶。
待到卯正时分,便有花轿来接,婷婉只得与众人拜别。
玉太后领着众人送到门口,婷婉将将出门,忽又转身跪倒在玉太后面前,只拉着她的手道:“这些年,太后一直将婉儿当做女儿一般。女儿不孝,从今以后,不能时时在太后身边尽孝。恳请太后珍重身子,长命百岁。”
玉太后也早已经泪如雨下,俯身保住婷婉,泣泪道:“好孩子,哀家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一定要讲出来,哀家让你皇兄给你做主。”
两个人相拥哭了半晌,直到媒婆三催四催,婷婉方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花轿。
唢呐声响,花轿远去。
玉太后勉强支撑,让众人散了,自己回了房中歇息。
众人也便各自散去,只顾姝唤住林樱,邀她前往忘恩苑说会子话。
林樱略迟疑片刻,倒是答应去了。
回到忘恩苑,顾姝便将芸儿等人也都打发下去,自去床头匣子里取出一个锦囊来,递到林樱面前。
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与别的女人成亲,林樱本就是强颜欢笑,再见自己送出去的锦囊竟然在皇后这里,笑容却是怎么也维持不住,僵硬地将那个锦囊收入袖中。
半晌,仍是咬唇不语。
顾姝倒了滚烫的茶给她,自己只喝白水。将婷婉给她锦囊的事说了,便不再多说。
林樱默了半晌,方说:“她这么做是对的,是但真为着应将军着想。”
顾姝自己的事都还没闹明白,哪有资格插手别人的感情呢?只道:“喜欢一个人不是错。”
“林樱明白。”林樱长出一口气,好似将满腔的阴霾也吐了出来,面上展开柔柔的笑容,起身将那个锦囊放到小火炉上,说:“从今以后,陌路相逢,也只有君臣之别,再无其他。”
见她是但真放下,顾姝也由衷地为她感到开心,唤了芸儿来,说:“去把两位贵人请来,咱们二缺二。”
芸儿瞪大了眼,“二小姐,你下手不留情,把二位贵人赢了个精光,她们才不会来呢。”一边说着话,一边同林樱使眼色。
“学费嘛!”顾姝毫不在意,“天底下可没有白涨的知识。”
芸儿吐槽自家主子毫不留情:“奴婢觉着两位贵人并不想学,二小姐是仗着皇后的身份欺压!”
“嘿呀……”顾姝说话间就站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冲着芸儿说:“三日不打上房揭瓦,你又皮痒了是吧。”
一旁林樱看着主仆二人的互动,笑了笑,说:“皇贵妃去了应府,各处无人照看,两位贵人姐姐可是没有心情陪皇后的。”
顾姝闻言收敛心神,凝眉道:“既然是皇贵妃吩咐,可万万不能出差错。”
木人像的事,令后宫众人都心有余悸,林樱自然明白顾姝话中的意思,福了福礼,说:“臣妾虽然无能,到底是一双眼睛,能帮着两位姐姐多看一个角落也是好的。”
顾姝也就不再相留,让芸儿送出林樱去。
等芸儿回来,顾姝将小肆也唤来,说:“文秀一走,福囍宫便清静许多,咱们这里离那处最近,你们平素多多留心一点。”
想起玉太后与婷婉分别的场景,顾姝又是一叹:“世人总说血缘至亲,殊不知有些深情厚谊,不是区区血脉就能说清道明的。”
入夜,福囍宫。
欢闹了一日的院子,人走茶凉,只余下满院的纱幔在微凉的夜风中飘荡着,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办了一场大喜事。
可倚门而立的年轻妇人,眼中却被微弱的灯火映照出无限的孤寂与落寞。
“太后,安息香已经燃好,您该歇息了。”蕊芳上前来轻轻唤道。
“哀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顾太后轻声地回。
蕊芳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应声退下。
玉太后又在门边站了许久,久到双眸被水雾遮挡,她抬袖轻轻一擦,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太后,晚安。”
她猛然回首,却见寝殿中央立了一个穿着斗篷带着兜帽的人,顿时脸色骇的煞白,拼命地扶住了门方,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