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一大早,就贞宁宫起火及斓桦宫闹鬼这两件事,众人再次齐聚太清院。
这次的气氛,相当凝重。
顾太后手持龙头杖,独坐凤榻。目光冷冽,眉宇也好似结了冰霜一般,令人侧目。
嘉囿皇帝与傻子皇后分坐左右下手。
万微澜、淳贵人坐在玉阶下左边,唐、林二位常在坐在右边。另有曲玉成当堂跪着,曲浪在门外候着。
“据下臣所查,杀死秋月的是一柄七星玲珑匕首,曾经有有人看见唐常在玩弄这把匕首。”曲玉成将身板跪的笔直,“所以,臣奏请太后,将唐常在作为嫌疑人,羁押审查。”
“臣妾确有一把七星玲珑匕首。”唐常在一身素青的衣衫,鬓发间只挽了一支银色的海棠步摇,“只是前些日子丢失了。”
“世上竟有这等巧事。”曲玉成不卑不亢,“常在匕首刚刚丢失,便有人用这把匕首在宫中杀人?”
唐悦偏头看了看曲玉成,随后只看着太后,不再说话。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谁都知道,唐悦和林樱是自幼跟在皇帝身边长大的,更是深得顾太后的喜欢。曲玉成将矛头对准了唐悦,岂非是同时得罪了太后和皇上,到时候,案子没查出来,反而落了主诸般的不是。
顾姝看了看对面的墨子良,见他仍是垂眉把玩着手中的核桃,满脸漫不经心的微笑,实在猜不透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
昨夜,虽然没将清芳送去三司会审,但墨子良还是连夜找了曲玉成入宫来,对清芳突击审讯,已经拿到了她杀人的口供。口供上承认她杀了秋月,却是出于私怨,并无其他。
这一点,曲玉成也是清楚的,可现在他不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反而把唐悦牵扯进来,到底是为什么?
她视线在众人脸上游过,仔细地观察她们的神情。
万微澜显然是在场最不安的那一个,目光闪烁,双手局促地抠着袖口。
也是,毕竟清芳杀人是事实,虽然一口咬定与万微澜无关,但毕竟是她的贴身婢女,无论是不是受到她的指使,她都有责任。
只不过,不知道等下她会如何抉择。是选择弃车保帅,还是重情重义?
至于其他人。
淳贵人昨夜受了不小的惊吓,但明显恢复的不错,此刻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林樱仍旧宠辱不惊,静若处子。只是偶尔看向唐悦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担忧。
“唐悦的匕首是朕给她的。”一片静默中,嘉囿皇帝的声音尤其突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杀死秋月的那把匕首,是顾相爷之女顾丽珠之物。”
“你说什么?”顾太后满脸威严中,露出些许的惊讶来,“皇帝,珠儿已经疯了,她还能入宫来杀人不成?”
“太后不要着急,”墨子良不慌不忙地道:“此番朕与皇后回顾府,就是为调查这把匕首而去的。而据调查得知,这把匕首日前被顾丽珠身边婢女拿去了天下当铺,可等我们查到天下当铺时,当铺掌柜已经被人杀了灭口,当铺里的各种凭据也被销毁。由此可见,定是有人用这把匕首栽赃嫁祸。”
“皇帝既然亲自调查,定是有了结果,否则也不会一大早将我们召集过来。”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顾太后实在太了解嘉囿皇帝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墨子良等的便是太后这话,微正身形,方笑道:“在解决这桩案子前,儿臣这里还有些东西,要太后过目。”
他说着话,便取出几张折叠好的纸,经由洪松递给星月姑姑。星月姑姑将纸递给太后。
顾太后展开看了,眉宇愈发凝重起来。尔后将那叠纸往案几上重重地一拍,喝道:“岂有此理!”
众人皆不知道纸上是什么内容,见太后发怒,慌忙起身跪下,齐声称道:“太后息怒。”
顾姝瞥了眼墨子良,也起身跟着跪下。
整个屋子里,最轻松的便是嘉囿皇帝了。面对太后的盛怒,他不慌不忙地道:“昨夜斓桦宫发生的事太后应该知晓了。”他说着话,回头扫着身后的洪松,“将清芳的供状给太后过目。”
“不必了。”顾太后冷冷地扫了墨子良一眼,随后,她的视线便落在了万微澜的身上。“皇帝既然把人从斓桦宫带走了,便已经说明了一切。你们其他人先出去,万贵妃留下。”
众人便告辞出去。
顾姝半屈着身子,心思翻转。暗道顾太后应该是要关起门来和万微澜算账,自己是出去好呢?还是留在里面好呢?
留在里面,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岂非给自己惹事?
可若是出去了,又不知道这混账皇帝要瞒着自己做些什么。
她正犹豫着,墨子良忽的看向她,笑了笑说:“皇后也留下来吧,毕竟,贞宁宫走水与她密切相关,她有权知道真相。”
顾太后点了点头,反正她这个侄女只是个傻子,而且还是个很乖巧的傻子,留在里面也没什么影响。她冷冽的视线转向万微澜,将手中龙头杖轻轻一跺,“万贵妃,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吗?”
万微澜早已如惊弓之鸟,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听问,连忙叩头,“太后明鉴,臣妾实在不知道贞宁宫走水一事。至于清芳杀秋月的事,臣妾也是事后听她提过,因想着那秋月纵火烧毁贞宁宫,本就是死有余辜;也有私心要为清芳开脱,故而隐瞒。”
顾姝将将回身落座,闻言猛然抬头望向万微澜,若非敌我关系明显,她几乎就要为万贵妃点三十二个赞了。
避重就轻!包庇罪和指使杀人放火罪,可谓是天差地别。
顾太后又如何听不出万微澜话中的推卸之意?只不过,身在她这个位置,不得不考虑更多。要惩罚万微澜很容易,只需要一句话。可一旦万贵妃有任何闪失,万家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候她又拿什么来平衡朝中局势?
而嘉囿皇帝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才会如此有恃无恐。他连万微澜与万翔的事都忍下来了,此刻却紧紧抓着这件小事不放,很显然是另有目的。
“皇帝以为如何?”她倒要看看,自己亲手带大的儿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墨子良复又将身体放松,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掌心两只文玩核桃搓捻出声响,衬着他声音温和缱绻,“朕有一件事不明,清芳的供状上,说杀秋月是为私怨。可她身为斓桦宫的大宫女,而秋月不过贞宁宫一个小小的洒扫宫女,有什么得罪之处要令清芳痛下杀手呢?”
“这……”万微澜一时语塞,却很快便镇定下来,“也许是因为春月的事。宫中一直有流言,说春月是臣妾害死的。秋月是春月的妹妹,兴许她为了姐姐报仇,曾经来过斓桦宫也说不定。”
墨子良唇角微展,“清芳是你的心腹,连杀人的事都告诉你了,却没有将秋月来过斓桦宫的事告诉你?”
“她……她说过。”万微澜的声音明显结巴起来,“可能是臣妾太过紧张,一时间忘记了。”
墨子良嗤笑一声,不再问她,只同顾太后道:“儿臣无别的话问了,至于如何处置,请太后做主,只要不委屈了皇后就好。”
顾太后满眼肃然,沉吟片刻后,转头看着顾姝,“姝儿,你以为该如何处置呢?”
顾姝显然没料到顾太后会突然问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只是呆呆地长大了嘴。心里狂吐槽:你们两只狐狸祖宗打架,干嘛要把我这个傻子拉进来?
我是傻,但这不能成为给你们背锅的理由吧!
“春月是因为姝儿的缘故,才会被杖毙的;说到底,这件事都是因姝儿而起的。”顾姝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弱小可怜且无助,“如今秋月也死了,姝儿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纯善、天真是她最好的保护伞。毕竟,没人会怀疑这样一个牲畜无害的傻子。
顾太后轻轻地叹了一声,“你呀,总是太过心善,所以这宫里的人才不把你放在眼里,屡次冒犯你皇后威严。善良是好事,但一味的善意,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顾姝心道:你丫明知道侄女是个傻子,还问我意见,不就是要我开口不追究万微澜吗?好话歹话你都说了,让我怎么接?
面上,一副乖巧委屈的模样,起身道:“姝儿何处做错了,请太后明示,姝儿一定改正。”
“你何错之有?”见傻侄女如此懂事,顾太后亦心有不忍,忙伸手将她拉起来,“你先去外面候着,哀家与皇帝说几句话。”
顾姝明白,这母子两个,又要关起门来做决定了。“是。”她乖巧地应了声,看了墨子良一眼,便出去了。
“你也出去吧。”顾太后冷冷地对万微澜说。
万微澜仍是满面惶恐,闻言却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出去。
众人出去,大殿中只留下顾太后与皇帝,及星月、洪松二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