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北漠沁雅出门后,万微澜才轻轻拍了拍清芳的手,宽慰道:“这世上本没有鬼怪,一切都是他们折腾出来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清芳还未答话,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尖叫,“鬼啊!”
她浑身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拽紧了万微澜的手,脸色也变得惨白惨白的。
万微澜也被这声惊叫吓了一跳,却仍旧强做精神,“走,出去看看。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何妨妖魔鬼怪,敢在我斓桦宫放肆。”语毕,她便带着清芳出门来。
只见淳贵人歪靠在门前廊下的金漆祥云大柱上,满眼惊惧地望着庭中。见万贵妃主仆二人出来,便伸出手颤巍巍地指向庭中,结结巴巴地道:“鬼……白衣女鬼!”
说完,便靠着柱子晕了过去。
万微澜随着她指的方向望出去,只见昏昏沉沉的夜色中,一个丫头跌坐在庭院中神情呆滞,好似失了魂魄一般。却再无其他东西。
清芳认出了那人,蹙眉唤道:“栀子,你在那处做什么?”话音刚落,忽见栀子身后白影一晃而过,吓得双腿一软,竟将浑身力气都靠在了万微澜的身上。
“清芳。”万微澜连忙将她扶住,再次宽慰道:“这世上没有鬼!”又喝骂庭中,“到底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的,你给本宫出来。”又往外喊:“来人,抓刺客。”
整个斓桦宫,除了她的声音,便只剩下了风穿庭院的簌簌声响。
“来人!”万微澜再次喊了一声,却仍旧没人回应。恐惧,在心底蔓延开来。她紧紧地握住了清芳的手,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视着庭院中的每一个角落,厉声为自己壮胆。
“你出来,本宫不怕你。”
“冤枉呀~”终于,有声音回应了她。一听便是女子的声音,拖的很长,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万微澜吓得浑身一阵哆嗦,下意识地吞咽口水,和清芳紧紧地挤在一处,倒还勉强能站立。只是,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那个声音仍旧只是在喊:“冤枉呀~”“冤枉呀~”
一声比一声凄惨绵长,令人惊悚之余,又觉潸然泪下,想要一探其主究竟有何冤情。
然而,此刻的万微澜主仆二人,却只剩下了满心满眼的恐惧。
忽然,那抹飘忽的白影出现在庭院的空地上,就在栀子的身前。
栀子神情呆滞地抬眼看了看,只看到了拖地的白衣和及膝的黑发,两眼一番白,晕了过去。
月色下,那抹白影双脚离地,拖着白衣慢慢朝万微澜主仆飘去。
主仆二人一退再退,途中被淳贵人的脚绊了一跤,跌在地上。
“冤枉呀~”那白影继续哀嚎着,向前飘着,慢慢地到了万微澜的面前。
明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起来离开那里,可万微澜却发现,双腿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浑身也使不上力气,只能跌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黑发覆面的东西到了自己跟前,感觉自己头发丝都在战栗。
关健时刻,那些平素放在嘴边的冠冕堂皇的话,起不了半点作用。更何况,她本就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如今半夜鬼入庭院,岂有不害怕的?
那‘白衣女鬼’飘到万微澜跟前,慢慢抬起头。如瀑的发丝被风吹向旁边,露出了脸来。那是一张苍白胜雪的女子容颜,眼角、鼻孔、嘴角都淌着血水,看起来十分可怖。
‘女鬼’慢慢地抬起了双手,拖着长长的尾音喊道:“纳命来。”说着话,便扑向万微澜。
正此时,旁边的清芳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扑了过来,将万微澜护在身后,厉声喝道:“冤有头债有主,杀你的人是我,你要报仇就冲着我来。”
“啪”“啪”“啪”。
黑暗处,突然想起了拍手掌的声音,以及嘉囿皇帝的叹息,“好一个忠心耿耿保护主子的丫头,可惜了。”
声音响起时,庭院四周也亮起了火把,墨子良携着顾姝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洪松、小肆、芸儿、曲浪等一众的禁军、太监、宫女,很快便将小小的庭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那个‘白衣女鬼’将一头令人羡慕的长发从头上揭了下来,脱掉了外衣,擦去了脸上的脂粉,赫然便是鹤龄宫的小洪公公。
事已至此,便是个傻子也能明白过来,这一切,不过是皇帝设下的圈套而已。
“皇上,”万微澜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扑向皇帝,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皇上可要为臣妾做主。”
墨子良嫌恶地看着抓着自己衣袂的手,“适才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的贴身近侍杀了秋月。万贵妃,你还要朕给你做什么主?”
“这……”万微澜回首看向清芳,眼中满是痛苦与不舍,“清芳刚才是被吓傻了,为了保护臣妾才会胡言乱语。她不曾杀人,还请皇上明察秋毫,还臣妾一个公道。”
“这却无妨。”墨子良昂首冷声,“她是否杀人,交由三司会审,过一遍八十一道刑罚,便能得出结论了。”
万微澜急的眼圈都泛红,“清芳自小跟着臣妾,不曾吃过苦头,她一个柔弱女子,哪里经得起八十一道刑罚?这不是要屈打成招吗?”
墨子良微微挑眉,垂眼打量着斓桦宫的女主人。平素盛气凌人的万贵妃,此刻蓬头垢面,狼狈至极。他垂首,凑到万微澜耳边,低语:“她为了护你,连杀人这种罪名都能担的,相信也一定会为了主子,受住这八十一道刑罚的。”
随即,便起身来,厉声喝道:“来人,将清芳带下去,立即传令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此言一出,洪松立即命人上前来,将清芳连拖带拽带了下去。
万微澜抓着墨子良的衣摆,苦苦哀求道:“皇上,臣妾求求你,饶过清芳吧,她只是被吓得葫芦了。”
墨子良往后退开数步,将衣摆从万微澜的手中扯了出来,满眼的憎恶。“万微澜,这些年你做了什么,心里有数。朕不拆穿你,是看在太后的份儿上,给你留了几分脸。你若肯安分守己,何至于今日之祸?”
语毕,拂袖而去。
万微澜颓然地跌坐在地上,仔细地回味着皇帝的话。难道说,那些事,皇帝都知道了?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
她茫然地抬眼四处望去,满庭的禁军、太监、宫女,一个个虽然低垂着头,却忍不住拿眼光瞟着就她。如果在平时,她肯定早就发怒,将这些人全都发配到内廷做苦活去。
可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嗓子发干,浑身无力,能面前支撑着不晕过去,已经是极限了。她的目光慢慢地掠过众人,昔日唯唯诺诺的嘴脸,此刻变得高高在上,好像所有人都在嘲弄她此刻的狼狈。
最后,目光落到了顾姝的身上。
年轻的傻子皇后,摆出一副憨傻的神情站在她面前,完全看不出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她突然有了主意。慢慢地朝顾姝爬行过去,轻轻拽住她的裙裾,“皇后娘娘,清芳但真是冤枉的,她平素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怎么会杀秋月呢?”
当着众人的面,顾姝不得不进入傻子的状态,蹲下身去将万微澜扶了起来,“可刚才,所有人都听到,清芳承认杀人了。”
“她只是被吓得糊涂了。”万微澜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迫切地抓着顾姝的手,解释道:“娘娘最是深明大义的,只要你肯开口,皇上定会听你的。”
“贵妃姐姐,”顾姝将手抽了出来,退后两步,同万微澜拉开了距离,“秋月纵火烧了贞宁宫,本来是死有余辜的。如果清芳发现她的时候,将她送到皇上面前惩办,皇上也不会如此生气。”
她这话说的很是巧妙。秋月纵火是一人的行为,背后无人牵扯;而清芳恰好发现了她纵火,所以当场将人杀了,如此一来,清芳便从幕后元凶兼杀人灭口的罪名中脱了出来,还能谋一个忠义之名。
只是可惜,此时的万微澜满心满眼都在想着清芳即将三司会审,生怕她会熬不住刑罚,将事情和盘托出,哪里听得出她话中的潜台词。只是茫茫然地呆站在原地,完全失去了往昔的威势。
顾姝心中叹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领着小肆和芸儿转身去了。
出了斓桦宫,见墨子良和洪松、洪宝在不远处的紫藤架下站着,便行了上去。
“臣妾已经将话说给她听了?”顾姝问,“皇上真的将清芳送去三司会审了吗?”
墨子良转身在小道上走着,示意她跟上,只道:“太后并不糊涂,有些蛛丝马迹即刻。只要万微澜承认是斓桦宫的人杀了秋月,太后一定会联想到纵火的事与万微澜有关。”
顾姝迈着小碎步跟在墨子良身后,心里盘算着,万微澜的罪名一定下来,万家多多少少受到牵连,到那时候,顾太后只能用军机营来换万微澜。
可她的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顾太后,那可是权掌昙国的女人,会如此甘愿被人算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