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断开的、没有开始的梦,
梦里,我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跑。直到我看清了前面的那个人。
前面的那个人也在跑,我想,我一定是在追她。
而整个梦境的夜晚里,仿佛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是我,她是她。
我认得她的背影。她是安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们就那样一直奔跑着,然后,在一座大厦的顶楼,安然停了下来,我也停了下来。
“可暖……”
安然转过身的时候喊着我的名字。
于是,我看清了她的脸,在夜幕下,那样的绝望。
“安然,你怎么了?”我一步一步的靠近她。
“可暖,你知道吗?我怀了沈飞的孩子,你看,孩子就住在我的肚子里,他已经三个月大了,再有六七个月,他就能出世了……”安然这样说的时候,表情很幸福,但是眼神里却有藏不住的悲伤。
“他在哪?他为什么没有陪着你?”我站在安然的面前,问她。
“他……”安然失神的念着那个字,好久,她忽然笑了起来,那种笑容是我从未在安然身上看到过的笑容,张狂而颓败,就像开到荼蘼的蔷薇一样。
我就那样呆呆的凝视着她的笑容,我发觉,这一刻的安然是我不了解的,又或者,我从来就不了解她、不了解任何人。
忘了时间过去了多久,安然忽然在某一刻拉住了我的手,她问我,她说,可暖,你还记得以前我们说过的话吗?如果我有了孩子,你就做这孩子的干妈!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我轻轻的说。
安然看着我,像从前那样的微笑了一下,然后又用我所不能知的情绪飞快的流下了那么多的眼泪。
“真好,你还记得,还记得……”
“是啊,我记得,一直记得。”
“可是,记得有什么用,记得你也做不成了……”
“为什么?”
“因为……”安然看着我,眼神一点点茫然起来,“因为……”
安然看着我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问自己:茫然的尽头是什么?
悲伤?
应该不是。
绝望?
绝对不是。
“我要杀了你!”安然眼睛里的茫然全部消失以后,她这样对我说。
接着,她的两只手抓住了我的脖子,抓住以后,便开始狠狠的收缩。
她想掐死我。应该是。
那么……
茫然的尽头应该是……
毁灭。
我这样回答自己。于是,我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可是,我却忽然在梦的彼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她微笑着朝我走来,她说,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死?
然后,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一股邪恶到不能再邪恶的念头忽然灌满了我的心。于是,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我猛的推开了安然。
安然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眼睛里的茫然又一点点出现,然后在这一次的茫然也消失以后,恐惧悄然出现。
“蚊子?!蚊子……求你,不要杀我……”
安然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安然,我不是蚊子,我也没有要杀你,你来过,那边危险……”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啊——”
安然边说边向后退着,而她的身后,早已没了能让她一直后退的路。
她跌了下去。但是,我却在那最关键的一刻抓住了她的手腕。
“可暖,救我……”安然用绝望的声音跟我说。
我点头,我说,你别放手,就算掉下去我们也要一起掉下去。
我这样说完,安然忽然很好看很好看的冲我笑了一下。
“对不起!”安然平静的跟我说着这三个字,就像我每次心情狂躁她安抚我时一样。
“安然……”我轻轻的叫她。我觉得,现在我眼前的安然,才是我认识的安然,才是从前的安然。
“可暖,你说十楼的距离有多高……”安然慢慢的转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世界这样问我。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放手的,绝不放手!!!”我咬着牙拼命的坚持。
而就在这时,安然忽然笑了一下,淡淡的,比绝望还要绝望的绝望。
“你终于来了……”安然说着,慢慢的流下了泪来。
接着,我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块让我有熟悉感觉的怀表。
那个好听的声音,如每次一般的在我耳边跟我说:睡吧,睡吧……
慢慢的,我觉得好困。
慢慢的,我的手开始抓不住安然的手了……
在安然的手与我的手彻底分开的时候,我看见了她手腕上的那只银镯。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两只。它们都有动人的花纹,花纹的背面,一只刻着安然,一只刻着可暖。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
原来,我丢失的那个可以带给人幸福的东西是被安然捡到了。
可是,她又是怎样捡到的呢?
“安然……”我在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一直喊着安然的名字。
可暖,救我……
可暖,我有孩子了……
可暖,对不起,对不起……
可暖,十楼的距离有多高……
梦的最后,我被一个人抱了起来,他让我的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前,那么温柔的亲吻了一下我的脸颊。
最后的最后,我听见安然身体与地面接触后的声音。
“嘣”!!!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可凉,他跟我笑着,温暖的手掌依旧贴在我的脸上。
窗外是阳光,跟可凉的笑容一样,那么和煦的明亮着。
“姐,你又做恶梦了是不是?”可凉问我的时候,手指轻轻的在我的眼角边划着。
我点了点头。我说,是啊,我梦见,安然要杀我,然后……
“然后怎样?”可凉轻轻的问我,笑容不变。
“然后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推开了她,然后她看着我一直喊、一直喊‘蚊子’,接着她就失足跌了下去,不过我已经抓住她了,可是,又是那个声音在我耳边不停的跟我说‘睡吧,睡吧’,我就昏了过去……”
“就只有这些吗?”
“嗯。”
呵呵。可凉的笑忽然变得更淡了,他说,姐,你一定是太思念安然了所以才会做这种梦的,忘了吧。
“也许吧。”我这样说,但是意识还是迟迟无法从那个梦境中完全的脱离出来。
那个温暖的胸膛,那个温柔的亲吻,那个沉闷的声音……
一切,昨天梦里的一切,好像都还那么鲜活的在我脑子里,一点要淡去的意思都没有。
“姐,你是不是还想起了什么?”
“没有啊。为什么要这样问?”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心事很重。如果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知道吗?”
“嗯,我知道。”我摸着他的头发说着。
可凉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忽然再次灿烂了起来,如幼童一般好看。
后来,他还调皮的抓住了我的手,轻轻一带就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
我听到他在我的耳边跟我说:姐,你放心吧,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可凉笑容里的纯真瞬间变得诡异了起来。
学校。
微机课。
灰色空间。
论坛里有一封新完成的遗书。如同以前的惯例,文字的上面是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女孩子很温柔的笑着。我想,她一定是深爱着那个为她拍照的人吧。不然,她也就不会对着镜头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好看了。
印象中,安然从未笑得如此开心过。
是的,照片上的那个女孩是安然,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隋棠……”我轻轻的拍了一下隋棠让她看。
隋棠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随即便灿烂的笑了起来:“怎么了?”
“你认得她吗?”
“当然,她可是高级会员。四星上将,哦,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五星。”
“为什么你以前都没跟我说过。”
“因为你以前从没问过我啊!”隋棠无辜的耸了耸肩膀。
“她是什么时间加入的你知道吗?”我问。
“很早,起码比我早,应该是灰色刚创建的时候她就在了。”
“那么早?!”
“当然。”
“为什么当然?!”
“因为——”隋棠看着我,笑容一下子变得更加诡异了,“因为她和蚊子可是很早就认识了呢!”
“你什么都知道是吗?”
“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不过就是你想知道的东西我都知道而已。”隋棠轻轻的说,笑容不变。
我也笑了一下,我说,你不会告诉我对吗?因为你喜欢玩。
隋棠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闪现出忧伤,“可暖,我只是不想死。我喜欢玩就是因为我不想死。蚊子早就说过,凡是破坏游戏规则的人,都会死。我现在,还不想死。”
隋棠这样说的时候不再与我对视,不过我却发现,她的声音已经不是从前那种无所谓了。她好像开始害怕,不,准确的说不是害怕,应该是恐惧,那种极端的恐惧。
于是,我不再问什么了。我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如同朋友对朋友般的想安慰她。
而隋棠,她似乎第一次对于我的这种举动有了某种感知。我发现在我触碰到她的时候,她忽然开始深深的凝望我,看了那么久。
在我静下心来准备看那封遗书的时候,我听到她说:也许佳怡说的没错,你可能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呢!
我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就是那封遗书了……
安然?畸鱼
“我可以更幸福一点,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
这是我的养母在她32岁生日那年对我说的话。
那年,我4岁。
而4岁,我便知道了,我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不过,我的父亲却是我的亲生父亲。而也正是我的亲生父亲,从我十岁那年一直到我死,不知道已经强暴了我多少次。而每次与我做爱结束以后,他都会哭着告诉我他强暴我的理由。理由,每次都是相似的——“安然,我想你亲生妈妈了!”
而我,也从最初的恐惧逐渐变成了现在的享受。有句话说的好:如果被强暴的时候无法反抗,那就不如好好的闭上眼睛享受了!
我就是这样。
当然,这一切局外人都是不知道的。在他们眼里,我的父母都年轻、漂亮且富有,在众人面前,他们也总是给我最温柔的微笑。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别人总是喜欢这样为我定义。每次,我都笑。嘲笑。
“安然,你也许不快乐!”
这是贾琳跟我说的话。
她能看懂我。呵呵,很不简单的女孩子。
于是,在她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没有拒绝,更没有表现出厌恶,不过,我也没有同意。
我这样做,只是想让游戏变得好玩。
我觉得,或许有一天,她对我会有用的。而在我真正利用她之前,我要让她陪着我一起沉沦,于是,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诉给了她。
不过当她抱住我为我流泪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喜欢她,或者可以说是厌恶的。
因为能为别人流泪的人,说明她还纯真。而我,最讨厌的就是纯真的人了。
就像我讨厌心里关着的那个人一样……
是的,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一间屋子。 那里,关着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我憎恨她,但却无法让她不存在。就像谁也无法阻止可暖在我面前出现一样。
我喜欢可暖吗?
很多人都觉得,我一定是很喜欢可暖的。
不过,我只能说,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很可笑。
我讨厌可暖。从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讨厌她,因为她像极了我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
叛逆。真实。不羁。
纯真。
于是,我刻意的接近她。
而那个傻瓜,在我撒了一些谎以后,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去对待。
我是她的朋友吗?
当然不是。
如果我也把她当成是朋友的话,我就不会每次都微笑着看她去找男人上床了。而每次当她衣不遮体的回来的时候,我都会跟她说无数句对不起。我当然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我只是想让她觉得,我是她真正的朋友,我在关心她。这样的话,我便可以一直待在她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