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容易对大海产生特殊的感情,尤其那些倍受命运捉弄的人。比如我。如今坐在大海边,看着海潮一浪一浪涌来又一波一波地离去,油然而生那种"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思绪,但觉半生所为皆非,累世经劫,刹那恍悟。一个顶伟大的哲学家叔本华曾这样感悟人世:所谓人生的幸福和艰辛,不取决于我们的遭际,而在于我们如何对付它,在于我们感受它的性质和程度而定。;其实我们中国人也有一句俗话,而且更加简洁明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什么是幸福,什么是不幸,完全是人自己的感受。这就是造物主慈悲的地方,它不把幸福局限于物,它让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照样有资格去感受幸福。我抚摸着肚子长长地舒了口气道:"我希望它是个女孩儿,那样我就可以把全套的经验传授给她。""你真的打算把它生下来?"谢超还是不肯面对现实,也许在他看来不肯面对现实的人是我。"当然,不然我怎么会来这里?""可这是中国,人们不会去接受一个未婚妈妈,你难道一点都不为自己考虑?"在乎,谁说我不在乎。
可是幸与不幸是自己的感受,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谢超,"我心平气和地道:"别再劝我了,否则连你我也会逃开。""好吧,我们结婚。"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让我差点被口水呛到,那感觉就仿佛溺水的人紧握着一根稻草,上岸后却发现握着的是一根金条:"谢超,你别跟我鬼扯!""我是说真的。"他平视着无际的海面,海面上正泛着层层微波,"我也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后悔,可我就是无法不去看不去管你,你虽然已经三十岁,可骨子里就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对一切充满好奇,闯了祸又不知道该怎样收场。我,放心不下你,就当是帮我个忙好了。"无疑地这对我来说是个惊天喜讯,有那么一刻钟那个"好"字几欲脱口而出。可是如此一大好青年凭什么要背这黑锅?纵使今日不怪谁保它日不责?我若答应他就好比饮鸩止渴,不过多残喘一刻罢了。于是坚定地说:"不。
"谢超大概没料到世间有如此不识好歹的女人,瞪着双眼道:"你疯啦?你就打定了主意让小孩子来历不明,受旁人的歧视?以后户口怎么办?上学怎么办?学校那边知道了又怎么办?你醒醒吧!"连珠炮似地抢白轰得我发晕,我知道他句句在理,我处处荒唐,可为什么扮演笼中困兽的人总是我?双手禁不住按住太阳穴,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抓住他的手道:"不然我们合同结婚。两年之后自动离婚,你可以自由地选择爱人,等他日你有了心上人,我会亲自去告诉她这一切,告诉他你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为了拯救一个可怜的女人你付出了多么大的牺牲--""你最好再立个长生牌位把我供起来!"谢超粗暴地甩开我,第一次斯文扫地。也是第一次让我如此心动不已。我腼腆的笑着,拉过他的胳膊,拉开他的衣袖,一丝不苟地研究他的汗毛。很明显地他被我这一动作弄懵了,不安地问:"你干嘛?"我继续笑着,解释道:"达尔文说脾气暴躁是人类较为卑劣的天性之一,人要是发脾气就等于在人类进步的阶梯上倒退了一步。你刚刚发了大火,所以我想看看你在变成猴子的路上前进了多少。"谢超终于笑了,指着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这边暗自焦愁:我这么有才,会不会遭天妒啊?"我们结婚吧。"他轻道。"好。"我亦轻道,"只是刚才的话不管你怎么想,我是认真的。随时随地你都可以改变主意,随时随地你都是自由的。我不相信来世,来世我可能遇不到你;就在今世你的大恩我永记心里。"然后我哭了,伴着海的鸣呜。多么希望我是纯洁的,配得上他的慈悲;多么希望天堂地狱一说为真,那样在生命的尽头,我就可以安心地看着他升入天堂。"傻瓜,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也许是前生欠你的吧,如今来还你。"他拂去我脸颊上的泪珠,"明天我们去结婚登记,之后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把婚假产假一起请下来,你来长春我照顾你。只是恐怕不能举行婚礼,因为我父母这边暂时--"天啊,我能有多不要脸,难道还要自行车不成!我忙堵住他的嘴:"谢超,你不要再说了,否则我真的无地自容。你能同我结婚,给孩子一个名份我已经不知如何报答,至于婚礼想都不敢想。能有多低调就多低调,见你的父母对我来说是一种惩罚,我会下地狱的。""你不会。"谢超搂住我,第一次我柔顺的象个小猫,"如果你下,我也陪你。"我知道不管过去命运对我有多么不公,这一刻我都应该与它握手言和,它对我的补偿已到了极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