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洛放下书信,跪下身,五体投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九皇子的恩德,夸洛代表全族人万分感谢,永远铭记在心。”胤禟起身,一手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说道:“不必谢我,我既然答应你了,就自然会做到的。”随即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进了她安寝的内室。夸洛只得也跟着走了进去。
内室里依旧布置得很简单、素雅,甚至有些简陋。胤禟环顾四周,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缓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看着门帘子旁站着的夸洛,冷声道:“离我那么远,我在你心中就那么可怕吗?”
夸洛两只手互相掰着指头,心里确实有些害怕,怕那夜的事再次发生,听他这么说一时没有答话。胤禟加重了语调:“你过来!”虽然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有一种让人不敢抗拒的威严。
夸洛谨慎地向前走近了几步。胤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道:“坐这里!”夸洛咬着下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缓缓走了过去,坐到了他身旁。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默然不语。胤禟侧身望着她,轻声问道:“夸洛,方才想必是你父王来的书信吧,信中都说了什么?”夸洛说道:“我父王说,湖广总督衙门下达了对苗疆一族的优抚政策。我们合族的人都很感激九皇子的恩德。”
胤禟说道:“看来这个湖广总督的办事效率蛮快的嘛。夸洛,你自己说说,该怎么感谢我呢?”夸洛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眼神里升腾起来的异样的情愫,复又低下了头。胤禟自袖子里抽出一条细长的纯白色的纱巾,轻轻地蒙住了她的双眼,而后在她的发髻下打了一个结。
夸洛的双眼被纱巾蒙住,只见房中一片朦胧,可以闻到纱巾上传来的淡淡花香。那股花香很特别,不是寻常的香饼、香囊发出来的,有一股春天般的味道,清新而自然,闻着让人的心里很宁静。
房间里安静极了,甚至可以听到外面犄角旮旯里秋虫发出来的“叽叽”的叫声。夸洛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无奈地缓缓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将她的身子推倒下去。
窗棂动了动,一团白色的物事闪了进来,是白灵儿跳了进来,嘴里还咬着一根草杆,兀自用爪子不停地挠着。斜躺在床上的阿离冲它招了招手,故作生气:“小顽皮!在外面野够了,才舍得回家。”
白灵儿一跳,已经跳到了她的小腹上蹲着,依旧咬着那根草杆。阿离失笑道:“你个淘气鬼,还是不是猫咪啦?不吃鱼倒吃起草杆来了。”伸手去拿它嘴里的草杆,白灵儿却淘气地死咬住不放。
阿离生气地赶忙去给它抓痒,白灵儿怕痒,立马四脚朝天,翻了白肚皮。阿离拿过草杆扔到了地上,将它抱在怀中轻抚着它的下颚。白灵儿立马眯着眼睛,露出很享受的神情。
一人一猫正互相逗着,忽听敲门声响了起来。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大姐,我进来了。”是紫蝶的声音。阿离放下白灵儿坐了起来,说道:“是二妹呀,进来吧。”紫蝶推门而入,目光先落到了屏风里的画上,然后走到了床边坐下。阿离起身给她倒了一盅茶,说道:“二妹,你可是个大忙人,整日里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怎么今儿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紫蝶搂过一旁的白灵儿,说道:“看大姐说的,我就不能来看望一下你了。”阿离笑道:“当然可以。我们四姐妹好像也好久没聚在一块儿了。”紫蝶轻抚着白灵儿,轻叹道:“是呀。如今都是各忙各的,空闲的时间总是凑不到一起。”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紫蝶想起了什么,忽道:“对啦,大姐,我前儿出去办差的时候,在一家铺子里看到了一件上好的黑狐皮锦裘,要价八千两白银。触手一摸,那手感真是丝滑极了。”
阿离内心一震,她怎么忽然提起黑狐皮了呢?阿离略作惊讶,说道:“那黑狐皮本就稀罕,值得起这个价的。”紫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对啦,我记得恍惚是前年,尚衣监好像裁制了一批黑狐皮端罩,裁剪手艺确实精湛。自从那批端罩分发到皇子们手中后,你看冬日里好多皇子们可都是天天穿在身上呢。”
阿离的内心紧绷了起来,语气生硬了起来:“二妹,你今儿说话怎么古里古怪的。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呀?”紫蝶也听出了她语气的转变,依旧抚摸着怀里的白灵儿,笑道:“没什么呀,就是话赶话聊到这里了嘛。大姐,我好像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裁制衣衫最忌分心的对吧?”
阿离被她说得糊里糊涂的,还是答道:“不错。因为很多时候是容不得出差错的。因为一旦错了一针,很可能一件上好的衣料就毁了。所以裁制衣衫的时候必须要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分心。”紫蝶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说了一句:“但愿大姐永远不要分心,裁剪出一件件精美的衣衫来。说到衣衫,我最近得了几块料子,还要麻烦大姐给我做两件秋装。”阿离望着她“哦”了一声,说道:“你我之间还说什么麻烦。明儿让丫鬟把料子送过来吧。你的穿衣喜好、尺寸我这里都有备案,就直接照着做了。”
紫蝶放下手中的白灵儿,小家伙身子一跃,已经跳到了窗台上,拿爪子轻轻地捅着窗纸。紫蝶起身道:“大姐,那我明儿就让丫鬟送过来了。记得帮我做的束身一些。”阿离笑道:“你的身材够窈窕了,再束身我看要跟三妹一样了。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
跟阿离道了别,紫蝶出了院子向尚方监走去。自己刚才已经很明显地暗示了对方,希望阿离不要再与太子爷搅和到一块儿,否则只怕结局会很凄凉。八贝勒爷一向行事果断,上次在府中已经点明了出来。
照如今的局势发展下去,太子爷倒台只是时间的问题了。紫蝶不想看到“四朵金花”姐妹之间真有相残的那一日。相信大姐方才已经听明白了,但愿她能听得进去。如果就此脱离太子党,或许还能保住性命。否则真到了大厦倾覆的那一日,那后果就很难预测了。
即便如此,难保八爷党日后不会找阿离秋后算账。毕竟着衣事件让八爷党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境地,而且让八贝勒爷足足在府中禁足了好几个月。紫蝶不愿再想下去了,回到了公事大堂,见不当值的属员都已经走了,只剩下巡逻的侍卫在到处巡逻。
紫蝶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到了桌案前,忽而又想起阿离起来。她这么一个清心寡欲、心如死灰的人怎么会加入太子一党中呢?真是有些匪夷所思。着衣事件发生后,八贝勒爷当面点出了她的可疑。紫蝶当时还有些怀疑,于是暗中派人监视阿离,果然发现了她与东宫的人私下频繁往来,而且暗中与太子爷会面。
莫非她是恋上了太子爷吗?想她与她的心上人已经分离十多年,如果真是恋上了太子爷。那可真是老房子着火——没得救啦。只怕无论自己怎么相劝,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倒向太子党的。
世界上如果有一种力量从来不容人质疑,那无疑是爱情的力量!
紫蝶伸手拉开桌案下的抽屉,拿出了胤禟送她的那把短剑,“霍”地一声抽了出来,剑锋依旧寒光四射。紫蝶盯着剑锋,拿手指轻轻地触摸着,可以感受到剑锋的刺骨寒意。忽然,她的脑中闪电般闪过一个人——三妹蔷薇。她的姐姐玉堂是皇长子胤禔的侧福晋。有着这层特殊的亲戚关系,她会暗中倒向大爷党吗?
皇长子早已在暗中窥视储君之位多年,而且已经在朝中积蓄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御药房在整个十三衙门里也是喉舌机构,皇长子会放过这么重要的一股势力吗?
绝对不可能!
紫蝶手拿短剑撩拨着额前的刘海,她不敢再想下去了。照现在的形势推想下去,十三衙门“四朵金花”已经有三位卷入了夺嫡之争中,而且已经都不可自拔。因为自己的及时阻止,四妹苏沫茶才没有被穆硕拉下水。
随着朝中各方势力的犬牙交错、此消彼长,这场储位之争的大戏已经渐入高潮。紫蝶分明已经感觉到了高潮的临近。
她的身子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了起来,握着短剑的手有些不稳,好像手中的短剑已经有了灵魂,要挣脱她的手飞去一般。在不久的将来,“四朵金花”姐妹之间也要刀对刀枪对枪地兵戎相见了。按说自己身为尚方监监正,也亲自执行过很多秘密差事,杀人放火根本不在话下。紫蝶早已经麻木了,然而此次要把屠刀对准自己最熟悉的好姐妹,自己还能像往常一样辣手无情吗?
紫蝶的心中暂时没有答案。她一分神间,剑锋已经轻轻划破了她的左手食指,一滴鲜红的血液缓缓渗了出来。紫蝶望了一眼,将食指放到嘴边,轻轻地吸吮了起来,品尝着人血的腥甜滋味。忽然间,她的目光如手中的短剑一般,锋芒毕露!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