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里的相思台显得静谧非常。石像旁边的石桌上摆着一盏宫灯,发出昏黄的光芒。胤礽负手而立,望着深邃的夜空出神。一旁的阿离看着他,轻声说道:“弟弟,你好像有心事?不妨说出来给姐姐听听。”
胤礽转过身,面露寥落之色,轻轻地叹了一声:“姐姐,这个消息你应该也听说了。日前,保和殿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赫舍里?索额图被皇阿玛以‘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的罪名拘禁于宗人府中。我虽多方施救,然而却于事无补。虽然索额图被拘禁了起来,但是皇阿玛怒气未消,我在担心索额图的安危啊!”
阿离也明白,索额图乃是太子党的重要成员,而且身居宰相之位,在朝中的影响力举足轻重。一旦出事,太子党无异于自断手臂。胤礽接着说道:“此番皇阿玛处置索额图异常坚决,下令议政处和大理寺从重从快审查索额图的罪行,已经定下了二十八款大罪。皇阿玛还扬言说‘索额图实乃大清国第一罪人也’!我真不知道皇阿玛为什么要这样说。索额图为了朝廷立了那么多功劳,皇阿玛竟然丝毫不予理会。他老人家这么说,摆明了就是要让索额图死无葬身之地啊!”
大清国第一罪人也!这是多么强烈的字眼!阿离心想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索额图此次是在劫难逃了。他是当朝宰相而且还是皇亲国戚,没想到会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阿离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面前之人,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胤礽走到一旁,弯腰掐了一朵枯萎的野姜花。虽然花儿已经枯萎,却仍旧可以闻到一丝淡淡的花香。
胤礽嗟叹道:“姐姐,此番若是索额图真的倒下了。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只怕下一个倒台的就轮到我了。”阿离慌忙道:“弟弟,你别胡思乱想。索额图是索额图,你是你。不要混为一谈。”胤礽转着手里的野姜花,苦笑道:“可满朝皆知,索额图跟我这个太子是一党的。若我因为看到索额图落难了,而急于跟他撇清关系。今后还有谁肯效忠我呢?那我不真成了个光杆太子了吗?”
阿离一时无言。胤礽正要说话,忽见不远处一人快速闪了过来。奇怪!明明派了小太监四处把守相思台的,怎么还会有人过来呢?待到近处,胤礽才看清了是玉竹。玉竹气喘吁吁地跑到二人面前,弯着腰喘着大气。
胤礽道:“玉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发生了什么事?”玉竹四下看了一眼,喘着气道:“太子爷,出了大事啦!刚收到宗人府传来的消息,索大人因为在大牢里好几日没有吃的,已经饥饿而亡了!”胤礽心里“咯噔”一声,手中的野姜花失手掉落,摔在青石板上。本就枯萎的花瓣摔了个七零八碎,经夜风一吹,四处飘散开去。
胤礽呆怔着,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捡野姜花,才发现只剩了花瓣的零碎。已经无从捡起了。
阿离赶忙过去扶住了他。胤礽干脆一屁股坐到了青石板上,良久无言,只是愣怔怔地望着远处的暗夜。玉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站在他身旁。
阿离晃了下胤礽的胳膊,说道:“弟弟,你别吓唬姐姐。你说句话呀!”胤礽带着陌生的眼神看了一眼阿离,又看了一眼玉竹,咋呼道:“索额图果真倒下了!倒下了!下一个倒下的是谁?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
阿离知道他此刻心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直接抱住了他,劝道:“弟弟别怕!有姐姐在这呢!弟弟别怕!”胤礽紧紧地抱着她,像是垂死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离温言安慰了好一阵子,胤礽紧张的情绪才缓缓平复了下来。
玉竹将二人拉了起来,坐到了石桌旁的圆形石鼓上。胤礽问道:“皇阿玛知道了吗?”玉竹道:“这种大事,宗人府肯定会第一时间禀报万岁爷的。这个时候应该也知道了。”胤礽叹道:“索额图跟了本宫几十年,一直竭力辅佐,想不到临了落到这个下场。本宫对不起他啊!”阿离劝道:“太子爷快别这么说。他是臣子,效忠自己的主子是应当的。何况太子爷待他也不薄,只是天威难测罢啦。太子爷不要过于伤心,还是要多想想后事该怎么应对才好。逝者已矣!我们这些生者毕竟还要继续战斗下去。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索额图一死,万岁爷会不会迁怒于你。你要提早防备啊!”
三人正说着话,忽见不远处一名把守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躬身道:“禀太子殿下,万岁爷马上要见你,正到处找你呢!”胤礽心里暗道不妙,慌忙道:“阿离姐姐,我该怎么办?”阿离想了想,急道:“太子殿下,你记住!待会儿见万岁爷时面上千万不要流露出悲伤之情——”还要再说什么,刚才那名小太监又催促了。胤礽无法,只得跟着那小太监快速去了。
晌午间,多罗贝勒府中的书房里闷热难挡,四下的角落里放置了降温的冰块,冒出一丝丝的凉气。胤?敞着怀,手拿一牙冰镇西瓜正大口吃得起劲,嘴里咒骂道:“这都入秋了,天怎么忽然又热起来了!不过此刻我还是觉得快活得很!老爷子处置了索额图,重挫了太子党,真是大快人心啊!”
胤禩坐在桌案后,胤禟、胤禵、紫蝶随便坐在一旁,都吃着西瓜。紫蝶一手拿着西瓜,一手捧着手帕,口中的西瓜籽一粒一粒地吐到了手帕上。胤禵吃完一牙,又拿起了一牙,趁机说道:“我前儿听宗人府的一个牢头说,索额图被拘禁期间皇阿玛下旨不予饭食,曾有蒙面人潜入牢房中探望,携带了饮食,而且还传来了啼哭之声。”
胤禟怔了一下,说道:“那蒙面人八成是太子爷无疑!索额图追随他多年,如今身陷囹圄,他私下潜入宗人府看看,也算尽了主仆的情分。不枉索额图白追随他一场。”胤禩又开始抚弄着他手上戴着的翡翠扳指,沉声道:“索额图的党羽此次只怕要彻底覆灭了!光是牵涉的六部官员就达数十人之多。听说皇阿玛还专门召见了议政处大臣和大理寺的堂官,下旨严厉彻查。索额图的子孙一辈被牵扯的就更多了,在职的全部革职审查,从重议罪。当真是覆巢之下,没有一颗完卵了!”
胤禟插话道:“尤其令人振奋的是,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已经被打入死牢。我听说议政处已经拟定了罪刑,是死罪。折子已经上奏到皇阿玛那里去了。八哥,你不是一直想掌控丰台大营吗?如今阿尔吉善的丰台大营提督肯定是当不成了。这样我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胤禩轻咳一声,说道:“现今丰台大营提督一职暂由副将阿木罕署理。此人已在我的掌控之中。如果他能顺利接掌丰台大营提督的帅印,那丰台大营的三万多兵马就尽皆归于我们啦。”胤?志得意满地哈哈笑道:“八哥,看来我们最近是喜事连连啊!而且老爷子就索额图覆灭一案多番训斥了太子爷,可惜我不在当场。否则看着太子爷被老爷子大声训斥的怂样儿,我鼻子肯定会被笑歪的。哈哈!”
胤禟望着胤禩,建言道:“八哥,索额图覆灭一案还在持续发酵之中,而且必然会牵扯出太子爷与索额图的谋逆行径。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向太子爷突然发难呢?那封密信该是时候派上用场啦!”另外几人闻言,目光全部落到了胤禩身上。
只见他面沉如水,并没有马上答言,只是拨弄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紫蝶观察了一下胤禩的表情,说道:“昨儿我在宫里见到了议政处的李大人,闲聊了几句。从他的口中得知索额图覆灭一案已经挖得够深了,然而却没有挖出直接指向太子爷与索党勾结谋逆的证据。所以奴才觉得,还未到使用那封密信的时候。”
由于放置了冰块的缘故,房间中的温度开始缓缓降了下来。空气里凉丝丝的,人待在房间里感觉很舒服。胤禟登时心中疑窦丛生,问道:“这就奇怪了!谁都知道索额图是太子党的死党,二人相互勾结了这么多年。如今查抄索府和审查那些余党们,竟然没有发现丝毫与太子爷串联勾结的蛛丝马迹。这说出去谁信呢?我看此事大有蹊跷!”
胤禩剑眉紧锁,依旧没有置评。紫蝶接着说道:“与那李大人闲聊时,我也曾侧面点了一下,见他言辞闪烁,说一句留半句的。后来我私下里一琢磨就明白了,八成是有人故意不让牵连到太子爷的。那些办案的大臣们心领神会,自然就不敢牵涉到太子爷了。就算查出了勾结串联的证据,也会马上销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