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刚醒来,紫蝶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头重重的,四肢也使不上力气。她勉强靠着床沿,冲门外唤了声“来人”,立时有一名伺候的丫鬟推门走了进来,躬身道:“监正大人有何吩咐?”紫蝶捶了捶自己的额头,有气无力地道:“我只怕是生病了。你待会去监里一趟,跟副监正说一声,有什么事让她权宜处理吧。”那名丫鬟“嗻”了一声,赶忙给她倒了杯热水端了过来。
紫蝶喝了两口,觉得舒服多了,又道:“你再去一趟御药房,跟我三妹说一声,看有没有空闲的太医派一个过来给我看病。我浑身无力,只怕是走过不去了。”那丫鬟又应了一声,问道:“监正大人,您早膳想吃点什么?奴才好给你准备。”紫蝶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想吃,你赶紧去办差吧。”那丫鬟应声退了出去。
果真是病来如山倒啊!像自己这么一个极度要强的人,如今竟然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紫蝶复又躺下,轻咳了几声,这场病怎么来的如此突然呢?她自己摸了摸额头,感觉有些发烫,不会是害了风寒之症了吧?
那封小顺子遗留下来的重要密信已经落到了八贝勒爷手中。如今只怕八爷党整天都在策划于密室,谋划着密信事件该如何实施。一旦实施,那将是一场比香囊事件和泌妃暴毙事件更凶猛更具威慑力的风暴。风暴的袭击对象只有一个——二阿哥胤礽!或许大清国的储君大位鹿死谁手就将在这场风暴结束后揭晓。
想到这点,紫蝶不禁有些兴奋了,诸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已经连续不断地进行了多年,该有一个结果出来了。这就如猜灯谜一般,但却是一个非常深奥难猜的灯谜,竟可以让许多人猜许多年。如今谜底即将揭晓,是谁都有好奇之心想知道谜底吧。
门忽然被推开了,先前那位丫鬟站在门口,摆了个手势:“主事大人请!”只见蔷薇着一身官服,后面跟着个小太监一先一后进来了。紫蝶方要起身,蔷薇赶忙上前几步,按住她肩膀道:“躺着别动!”
紫蝶莞尔一笑:“三妹,我没事的,估计只是偶感风寒而已。你随便派个太医过来看看就行了,干嘛还自己跑过来。”蔷薇白了她一眼,也没搭话,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给她仔细把了脉,然后走到一旁的桌案旁,提笔写了个药方递给了那丫鬟。
那丫鬟面带疑惑,正要开口询问,蔷薇冲身后的小太监吩咐道:“你带着这位姑娘去御药房里,赶紧抓药然后马上熬好了端过来。就说是我马上要用的,让他们精细着点。”那名小太监应了声,带着那丫鬟出门去了。
紫蝶看她一副很慎重的样子,说道:“哪就那么严重了,我可没那么娇贵,又不是大户人家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蔷薇没好气道:“都生病了,还逞什么强?二姐,不是我说你,你的性子就是太要强了。还真要当我们大清朝的花木兰啊!”紫蝶面露向往之色:“你还别说,我还真挺羡慕这位巾帼英雄的。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报效国家。那是何等悲壮豪迈啊!”
蔷薇奚落道:“我的巾帼大英雄,就算你要干一番事业,也要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吧。没听说人家花木兰病恹恹的就上阵杀敌去了。”紫蝶叹了口气,算是服了软。蔷薇哄道:“这就对了。生了病的人就是小孩子,都要听医官的话。这样病才能好得快。别说是你,就是万岁爷——威震四海的雄主,生了病也要听我的话。跟你说件趣事,有一次万岁爷生病了,我开了药方熬了药也端过去了。可是万岁爷一尝觉得药太苦了,就是不肯服用。我哄了好一阵子,还是不顶用。后来万岁爷说你给朕讲个故事朕就喝。我知道这是万岁爷故意刁难我,他老人家知道我整日里埋头阅读医书,哪会讲什么故事呢。可我结果还真绘声绘色地讲了一个故事,连万岁爷都听得入迷了,只得把药喝了。喝完之后又问我这个故事哪里听来的。我如实说是在一本古代医典里看到的一位神医的生平故事。我还跟万岁爷说当大清朝的医官好难啊。万岁爷好奇问为什么,我说不仅要会开方子,还要会将好听的故事。这可真是难为人啊。万岁爷当时听了笑得前仰后合的。就连一旁侍立的梁总管也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紫蝶听着有趣,心里一激动,又连着咳了几声。蔷薇赶忙扶起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紫蝶道:“让你背诵成篇的医书你在行,让你讲个故事,还真是难为你了。”蔷薇又扶着她轻轻躺下,说道:“二姐,待会儿先服了药,然后再让四妹给你熬一碗薏米粥喝了。好好睡一觉明儿应该就没事了。”说到“四妹”,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时不言语了。
紫蝶见她神色异样,问道:“三妹,你怎么了?”蔷薇看了她一眼,说道:“二姐,四妹最近遇到了点事,我也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事窝在我心里好久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搅得我寝食难安的。”紫蝶生气地说道:“活该你吃不下睡不着的,遇到这种事了为何不跟我说呢?我们还是不是十三衙门里的‘四朵金花’啦。大姐整日里郁郁寡欢的,你不肯找她,那干嘛不来找我商量呢?”
蔷薇想了想,于是将苏沫茶与南北商行的穆硕相恋一事仔细说了。紫蝶疑惑道:“四妹能有真心喜欢的人,这是好事呀。你干嘛还杞人忧天的?”蔷薇叹了声,又将私下里调查穆硕的底细一事和调查结果详细说了。紫蝶听完,面露讶异之色,然而她内心里的震惊程度比脸上的表情还要多十倍不止。
她身为十三衙门尚方监监正,自然是掌握了京城内外的各种消息。而且早就听说了四皇子胤禛秘密成立了一个神秘机构叫“粘杆处”。顾名思义,表面上看“粘杆处”是一个专事粘蝉、捉蜻蜒、钓鱼的服务性组织。听说四皇子的府邸内院长有一些高大的树木,每逢盛夏初秋,繁茂枝叶中有鸣蝉聒噪,喜静畏暑的四皇子便命门客家丁操杆捕蝉,于是才有了这个所谓的“粘杆处”。
实际上大家都明白,这只是一个骗人的幌子而已。暗地里这个神秘机构训练家奴队伍,其主要任务就是四处刺探情报、铲除异己,全力效忠于四皇子一人。紫蝶以前经手的几件案子都有粘杆处的影子,只是还没有正面跟这个机构接触而已。
但是,据她得到的可靠消息,这个神秘机构已经初具雏形,光是下辖的粘杆侍卫就有近万人,分布在京城内外的各个角落,已经足以与十三衙门相抗衡了。眼下这个机构的首领大人竟然跟苏沫茶发生了恋情,傻子都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看来这位四皇子不但是人人畏惧的“冷面王”,还是一只八脚章鱼,他是要把自己的触角伸到十三衙门里来了。
如果让他得逞了,必定对八爷党大为不利啊!不行!我一定要设法阻止才行!蔷薇在床前来回走着,忽道:“二姐,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办?瞒得了四妹一时,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的。万一四妹得知了真相,以她的性子,我真怕她经受不住打击啊!那位穆公子应该是她的初恋,结果却是谎言堆砌出来的一段初恋。她怎么能经受住如此打击呢!”
紫蝶想了想道:“三妹,你先别急。这事确实不能一直瞒下去,四妹迟早也会知道的。而且那个穆公子蓄意接近四妹,必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刚才也说了,他的背后是雍郡王。而今诸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万一将四妹牵连进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门外有人敲门,先前那丫鬟道:“禀二位大人,药已经熬好了。”蔷薇道:“端进来吧。”那丫鬟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蔷薇接过药碗,吩咐道:“你再去一趟尚膳监找一下我四妹,就说我说的,让她帮忙熬一锅薏米粥,记住要小火熬久一点,烂烂糊糊的那种最好。然后熬好了直接连锅端过来,否则路上该凉了。”
那丫鬟应声退了出去。紫蝶笑着说道:“三妹,还是你厉害!人家好好的给你熬粥喝,结果你连人家熬粥的锅子都要端走。”蔷薇没好气道:“二姐,我看你是跟四妹学的,净会耍贫嘴了。赶紧喝药吧,我的巾帼大英雄!你可还要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呢!”扶起她靠着床靠,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她把药喝了。
见她脸上一阵扭曲的表情,蔷薇奚落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这也太夸张了吧,这药没多苦啊,你当我不知道。”给她倒了盅白开水让她漱口。紫蝶漱完口,吐进了痰盂里,接着又躺下身去。蔷薇将痰盂端到了角落里,紫蝶取出方巾擦拭了嘴角的水迹,说道:“三妹,我看这事还是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四妹。否则拖得越久只怕越糟糕。你不是说他二人现在刚相识不久吗?那应该感情没有多深。长痛不如短痛,让四妹与他来个一刀两断。若是二人的感情深了,四妹反而会更痛苦。”
蔷薇在床沿上坐下,说道:“你说的这点我也想过。可是该怎么开口呢?实在是难以启齿啊!有时候告诉一个人真相,实在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紫蝶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吧,这事交给我来办吧。我觉得不要一次性把话说得太满了,要一点一点地透给四妹,让她有个心理接受的过程。这样或许对她的打击会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