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香抽泣着,就势躺到了她的怀里。房间外的苏沫茶睁眼看着,看到这一幕后,脑中登时一片空白,没想到他们俩之间竟然有私情!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见房间里的穆硕拉着惠香让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惠香,你的心思我懂。可你我都是主子的人,是身不由己的。况且你我都有重要使命在身,是不容许分心的。万一办杂了差事,主子那一关我们过得了吗?”
惠香擦了擦眼泪,决绝道:“主子那里,我可以亲自去说。”穆硕急道:“万万不可!你也不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不要忘了,你我可都不是一个人,身后都有自己的爹娘、亲人。换句话说,你我身上都系着一大堆子人的身家性命。万一走错了一步,对家族都将是灭顶之灾。主子的脾性你是知道的,向来喜怒不行于色、城府极深。”
苏沫茶仔细听着他说的话,一时有些糊涂。再看惠香,只见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呆坐着默然不语。苏沫茶正弯腰望着雅间里,却不料身后来了位茶博士,阴阳怪气地道:“我说这位客官!您是来喝茶的还是来寻人的?”
苏沫茶吓得一惊,赶忙“噔噔噔”快速下了楼梯,钻进了马车里,急道:“师傅!快走!”刚才下车的时候,她就跟马车夫说好了。马车夫一抽马鞭,马车快速向前飞奔而去。道两旁的行人骂骂咧咧的,赶忙向两旁快速躲开。
阿离在尚衣监里亲自盯着绣娘们赶制几件后宫娘娘们的秋装。绣娘们一边盯着花样子,一边手中穿针引线,一幅幅衣衫上的美丽图案就在她们手中逐渐绣了出来。阿离不时地在关键处给出指点和意见。
自打从停尸间出来后,阿离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时不时的就会走神。这种状态她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她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小顺子“溺毙”的始末告诉太子爷。上次在相思台她那么说了之后,太子爷肯定已经明白小顺子的重要性了。这段时间肯定在发了疯似的寻找小顺子,日常想必也处于一种提心吊胆之中。如今小顺子已经死亡,手中掌握的那件重要物证也随着他的死没有了下落。太子爷若是知道了,内心里也该吃一颗宽心丸药了。
再三犹豫之后,她还是决定告诉他。只是该如何告诉他呢?他居住的东宫守卫森严,向来都是宫人们关注的焦点,肯定人多眼杂。就这么贸然过去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来回想了想,她突然想到了上次来传话给自己的宫女玉竹。
打定主意后,阿离冲几名绣娘道:“这几件活你们要抓点紧。万辰宫中的那位主子可是不好伺候,别让她挑了理儿。”众位绣娘点头齐道:“嗻!”阿离看外面的天光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快速回了自己房里,换上了一身宫女的寻常衣衫。
皇宫中没有身份的低等宫女都是穿浅灰色衣衫,所以穿在身上不容易引人注目。阿离换好后,低着头向东宫走去。不多时已到了大门口,只见四名虎背熊腰的带刀侍卫木桩子一般立着,不断有进进出出的小太监和宫女,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阿离躲在墙角,只盼着玉竹能早点现身。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玉竹从另一侧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个精致的食盒。阿离急忙低声唤道:“玉竹姑娘!玉竹姑娘!”玉竹像是在想事,听到有人唤自己,忙扭头看了过来。阿离连忙冲她招手,玉竹走到近前才看清了,恍然道:“是阿离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呢?”
阿离急道:“玉竹姑娘,烦你通禀一声,就说阿离有急事求见太子爷。”玉竹说道:“不必了。你直接随我进去就是。”阿离一时有些纳闷,这拜见当朝太子储君也太随意了些,怎么连提前通禀都不用呢?玉竹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阿离姐姐,别人要见太子爷只怕要排个三天三夜,也未必见得着面。而对你阿离姑娘,太子爷早有吩咐:随时来随时都可以见面。”干脆拉着她的胳膊向里走去。
入了大门,阿离边走边道:“玉竹姑娘,你是说太子爷早知道我会来见他?”玉竹只是“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阿离就跟在玉竹身旁,低着头徐徐而行。不时可以碰到走动的太监、宫女,都会主动向玉竹点头问好。可见这个宫女在东宫里是颇有些身份的。
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来到一间房门前。玉竹道:“阿离姑娘,你先进去,我这就去唤太子爷过来。”阿离道了谢,推门走了进去。房中已经掌了灯,亮堂堂的,随意摆着一些桌椅、书架,瑶琴、棋子,看来像是平日里休闲的去处。
阿离望着琴架上的一把瑶琴,坐到方凳上,忍不住有些技痒。上一次抚琴时还是和书恒在一起,二人在茶社里偷偷幽会之时。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自那次以后她就再也没抚过琴了。
她回过神来,抬起双手定了定弦,十根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动起来,立时有悠悠扬扬的调子传了出来。
一曲终了。忽听门口传来轻轻的击掌声,胤礽面带温和的笑容走了进来,赞道:“人人只道尚衣监监正阿离姑娘衣衫做得好,却不知操琴的技艺也是一流。本宫今儿可是大饱耳福了。”阿离起身施礼:“许久不弹,早就生疏了。让太子爷见笑了。”
胤礽抬了下手,示意她坐下。阿离依旧坐在了方凳上,胤礽问道:“你突然来见我,想必是有事要说。”阿离看了眼房门的方向,低声道:“太子爷,就在两日前,我在刑部停尸间里见到了小顺子,可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据说是在西郊的护城河里发现的,人已经死了两日。勘验结果显示,小顺子死之前被人严刑逼供过。而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自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胤礽一慌,失手碰落了桌子上的一个茶碗,登时“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看来紫蝶还没有将小顺子溺毙的消息禀报到东宫。阿离见他不发一言的样子,神色极为严肃。她又补充道:“发现小顺子的尸首后,除了他身上的衣物,旁的任何东西也没有发现。也不知道是哪一伙人绑架了他。梁总管也没有表明态度,只是说让紫蝶来向东宫禀报,就说小顺子出宫办差,不小心失足落入护城河溺亡。估计紫蝶这两天就会来东宫的。”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阿离看着灯罩上蜡烛燃烧后的青烟缓缓直上,直冲房顶。胤礽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默然而立,像是入定了一般,忽然抬起头直视着她,直截了当地问道:“阿离姑娘,请你告诉我,这个小顺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何以会惊动整个十三衙门大动干戈?”
阿离一时有些慌乱,她不能说出小顺子是十三衙门的密探,专门派来监视他的,而且已经成功监视了他好几年。她既怕承担十三衙门的泄密之罪,也不想让他知道,加深他的恐惧。见她一言不发,他好像生气了,忽然上前攥住她一只胳膊,恶狠狠地威逼道:“求求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
阿离吓坏了,急道:“太子爷!你冷静点!”死命想要挣脱他,可是他的手劲很大,像是一圈圈铁环,已经牢牢地锁住了他。二人就这么僵持了一阵,他忽然放开了她的胳膊,后退几步蹲身下来,双手捂住了脸,显得极为可怜,极为无助。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正蹲在街头茫然四顾,不知道家在何方。
良久,胤礽耷拉下手,脆弱地说道:“阿离姑娘,我很怕!我现在很害怕!皇阿玛也不像之前那么待我了,每次传召我,面上总是冷冷的,说不上几句话就让我跪安。还有我的那些哥哥弟弟们,他们都在合起伙来算计我,所有的明枪暗箭都刺向了我。刺得我避无可避,藏无可藏。最近我听到很多传言,都在疯传说皇阿玛要废了我。自古以来,太子是万万不能被废的,一旦被废,下场就会惨不忍睹。”
阿离望着他,这个昔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子储君,如今就像一个落水之人掉入了一片汪洋大海之中,他正在竭力抓住最后一块求生的木板。他那可怜、哀怨、彷徨、无助的眼神,再一次深深地震撼到了她!
胤礽接着说道:“阿离姑娘!帮帮我!我不想被废!现在只有你能帮我!”阿离望着他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内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她决定了,要不惜一切地帮他保住太子名位。入宫多年以来,她的视线从来没离开过尚衣监。每日不是在染房里就是在刺绣间里,或者监里的各个分工房里打转。
此刻,她决定为了面前的这位孤立无援的男子做些什么。她要帮他突出重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决定,或许就是他那忧郁、无助的眼神震撼到了她?又或许是相思台上二次见面时他身上有书恒的影子?
总之,此时此刻,她内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决定!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