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吃了一惊:“王爷,是哪一伙势力?也是朝中的皇子吗?”胤禔说道:“此人与九弟私下里来往密切,已倒向了八爷党。八弟素有野心,在朝中经营的势力千丝万缕,渗透到了各个衙门。没想到悄无声息地就拿下了尚方监。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谋略和手段。”
马车平稳地前进着。蔷薇不禁想起了之前梁九功在执事堂大厅严厉告诫众人切勿陷入夺嫡之争的话语。如今二姐紫蝶陷进去了,自己也已身不由己地陷了进去。总管大人善意的谆谆告诫之语只怕已成了一阵耳旁风。他老人家将来如果得知他最信任的部下都没有听他的,会不会黯然伤心呢?
由于十三衙门尚方监没有属于自己独立的停尸房,经过梁九功与刑部商议,在刑部的停尸房里专门空出了一间,用于停放一些犯人的尸首。
梁九功、魏珠、苏沫茶、紫蝶、阿离、蔷薇等人全部聚集在尚方监的专属停尸间里,望着面前躺在木板上的一具尸首。尸首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像是被水浸泡过,身体已经发肿,传来一阵阵刺鼻的尸臭。正是失踪多日的十三衙门密探小顺子!
为了防止尸身腐烂,停尸间的四周角落位置都放置了大量的冰块。众人刚从炎热的外面甫一进入,登时感觉到冷飕飕的凉气从四面窜了过来。梁九功忍不住打个喷嚏,问道:“紫蝶,说说是怎么发现尸首的?”紫蝶躬身道了声“嗻”,随即说道:“尸首是我的人昨夜在西郊的护城河里发现的。据仵作勘验后得出的结论:小顺子至少已经死了两日,生前受过酷刑,浑身有多处伤疤、淤痕。而且舌头已被咬断,半截舌头不见了。”
梁九功追问道:“有发现随身别的东西吗?”紫蝶回道:“除了一身太监的衣服,旁的什么也没有。属下已下令对尸首发现的位置方圆三里之内进行多次打捞,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梁九功将手中的拂尘别在身后,盯了眼尸首,望着身旁的魏珠道:“魏公公,你怎么看?”魏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咱家觉得……很可能小顺子已经落入了某一股势力的手中,而且经受了严刑拷打。对方八成也是冲着小顺子手中的那件重要物证来的。否则谁会对一个小太监下此毒手呢?”
梁九功顺着他的话说道:“可小顺子手中持有那件物证的事,除了在场几人之外,外人又怎么会知晓呢?”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神逐个扫过在场的几人,最后又停留在了小顺子的尸首上。苏沫茶上前几步,说道:“禀总管大人,属下倒是觉得如今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万一真拿到了小顺子手中的那件物证,我们又该如何处理呢?毕竟牵扯到了当朝的太子储君。牵扯之人太敏感了!而今小顺子意外死亡,刚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宫中死了一名小太监,旁的什么事也没发生。”梁九功像是在琢磨着她说的话,叹道:“也只好如此了。小顺子如今见了阎王,就是想查,也是无处着手了。”
离出口位置最近的阿离以手帕掩着鼻子,忽道:“苏监正的话是不错。可我们能保证那股势力没有得到小顺子手中的那件物证吗?万一他们是已经得到了然后杀人灭口呢?”紫蝶道:“我觉得不大可能。一则小顺子受过严格训练,知道家法的严厉,绝不会轻易吐露机密的。二则从仵作勘验的结果分析,他是自己咬断舌头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严守机密,让对方彻底死心。对方恼羞成怒,所以就痛下杀手杀死了他。”
梁九功走到小顺子的尸身旁,盯着他那惨无人样的面部,内心略过一丝忧伤,然后说道:“紫蝶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对于小顺子,咱家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初入宫时常在咱家身旁服侍。咱家看他聪明机灵,才逐步培养他做了密探,然后安插到太子爷身旁。做密探这几年来,他都没有出过丝毫差错。咱家相信他不会轻易泄露十三衙门里的机密。”
蔷薇立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盯着小顺子的尸首。脑中忽然想起了胤禔之前说过的话,莫非小顺子手中的那件物证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如果真是那样,太子爷岂不是已经陷入了绝境?身为皇子,暗中觊觎皇父的妃嫔,这是何等的忤逆大罪?
胤禔的人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几千年来的皇朝更迭史,嫡长子与皇长子之间的争斗不绝于史书。他们之间注定水火不相容,终究要一决雌雄!
正自发怔,忽听头顶“咔嚓”一声巨响,像是半空中一个炸雷炸开了,震得停尸间为之一颤。众人一惊,接着就听见雷声轰隆隆的来回在头顶翻滚着,眼看一场雷暴雨就要来了。梁九功冲紫蝶道:“小顺子毕竟是东宫中的奴才,你亲自去禀报一声,就说这奴才是出宫贪玩不小心掉进河里溺毙了。”紫蝶躬身道:“嗻!属下即刻去办。”梁九功又回头看了眼小顺子,摇着头先出了停尸间。
余下众人鱼贯而出,苏沫茶与几位姐妹道别后,就撑着伞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瓢泼大雨已经肆无忌惮地降落下来,伴随着惊雷、闪电,越发得狂暴不止。她不禁一路小跑着加快了脚步。
进了房里,惠香已经在了,赶忙接过她手中的雨伞,拿过方巾替她擦了擦脸,埋怨道:“这老天爷,刚刚还艳阳高照的,一眨眼就阴云密布了。真是喜怒无常。”苏沫茶坐到了凳子上,说道:“这就叫‘天有不测风云’。”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惠香急道:“姐姐,你不是淋到雨水了吧,可要小心害病。”苏沫茶摆手道:“没事。我方才在鼻孔里塞了葱头,所以才不停地打喷嚏。”惠香好奇道:“姐姐,你无事往自己的鼻孔里塞葱头干嘛呀?那东西可辛辣得很。”苏沫茶刚要说“去了趟停尸间,那里味儿大”,又觉得会泄露机密,遂改口道:“刚去了趟仓库的杂物间,里面有些霉味,所以塞了葱头掩盖一下。”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窗外已是暴雨初歇,日头又露出了笑脸,整个世界复又恢复了光明。惠香说道:“姐姐,我下午想出宫一趟。左右现在万岁爷跟着几位娘娘去了避暑山庄,监里也比较清闲。”苏沫茶说道:“去吧,回去看看你爹娘和弟弟。若是晚了就在家歇一晚,明儿早上再回来。”
惠香赶忙蹲身福了一下身子,欣喜地说道:“多谢姐姐!”于是走入里间换衣衫去了。苏沫茶又打了几个喷嚏,望着院子里的山茶花经过方才暴雨的洗礼,越发得娇艳迷人。一抬头,见惠香从里间走了出来,换上了平日里她最喜欢的一身衣衫,湖绿色的碎花长裙,显得整个人清新俏丽、妩媚动人。
惠香走到门旁,摆了下手道:“姐姐,那我先去了。”苏沫茶宛然一笑,也招了招手。喝了几口茶,忽然纳闷了起来。就是回趟家而已至于那么盛装打扮么?刚才恍惚见她眼妆都重新描了,脸上也涂了胭脂。平日里回去时她穿着都很随意的,怎么今儿这么隆重了?
苏沫茶忽然想起那晚惠香半夜试戴她的步摇,心念电闪,赶忙起身换了一身小太监的衣服,也快速赶了上去。追了一截,就看见惠香已走到宫门口了,向侍卫亮了腰牌然后出了宫。苏沫茶也快速赶了出去,见她一出门就上了一辆马车,看来那马车在事先等着她呢。苏沫茶四下看看,招手拦了一辆紧紧跟在后面。
行驶了一截,马车根本不是往她回家的方向去的,直接往南北商行那条街去了。苏沫茶心里的一根弦崩得紧紧的,莫不是她要背着自己私会穆公子?苏沫茶给马车夫递了块碎银子,叮嘱他务必要跟紧点。
马车夫得了碎银子,连连点头称好。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来到了状元街上。老远已经看到南北商行的牌匾了,只见惠香下了马车,却没有进入商行,而是走入了旁边挨着的一座“状元茶楼”里。苏沫茶紧盯着,冲马车夫交代了几句,也随即下了马车,悄悄进了茶楼。
刚一进去,只见惠香已经上了二楼。茶楼里此时茶客甚多,茶博士正忙得不可开交。苏沫茶也快速闪了进去,上了二楼,见她进入了一间“紫气东来”的雅间里,随即关上了房门。苏沫茶来到雅间的东边,刚好有一扇窗户,但是却紧闭着,幸好还有些缝隙。
苏沫茶看看四下无人,拿眼从缝隙里向里面望去。穆硕果然也在雅间里,正坐在桌子旁,见她进来了,说道:“我听哈赤塔说,你有急事要见我。”惠香站在他面前,直愣愣地盯着他,木木地说道:“是不是我没有事,就不能来见你。”
坐着的穆硕怔了一下,问道:“惠香,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请你明言。世上最难猜的就是人的心思,尤其是女孩儿家的心思。”惠香没好气道:“穆公子,惠香心里想的什么,难道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吗?”穆硕被她的表情吓到了,看着她一副将哭欲哭的样子,有点慌神,忙上前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低声安慰着:“好好好,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