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胆敢夜闯十三衙门的秘密牢房刺杀紫蝶呢?苏沫茶也无心去问信件的事了,转个弯儿朝自己的小院走去。还能是什么人呢?铁定是八爷党无疑了。对方怕紫蝶吐露八爷党的机密,自然要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苏沫茶突然替自己的二姐不值,几十年来为八爷党赴汤蹈火,结果换来了什么呢?刚一出事对方不是想着施救,而是要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回到房间里后,苏沫茶唤了声“来人”,一名属员走了进来,躬身道:“副总管大人有何吩咐?”
苏沫茶提笔写了个纸条递给她,道:“你去一趟尚膳监,将这个纸条交给何厨子。让他亲自烹饪,将上面的几样小菜烧好,然后给我送过来。”那名属员接过纸条,道:“嗻!属下即刻去办!”说罢退了出去。苏沫茶一手扶着桌面挨着圆桌坐了下来,敬保刚才打死也不肯说出二姐现在如何了,看来是必有缘故。既然昨夜那伙刺客没有伤到二姐,那二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呀?不管怎么样,待会儿几样小菜一送过来,自己就马上赶往刑部天牢。
牢房里吃晚饭的时间刚过,由于自己身份的特殊性,牢头敬保亲自送来了晚饭的吃食,放在贴着墙的一个小木桌上。小木桌上的一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照在饭食上发出一种诱人的光芒。
紫蝶趴在地铺上,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日,郎中也已经用过药了,可背部灼烧得太严重,仍然痛得厉害。当时自己被绑缚在铁柱子上,随着火势加大,只觉得铁柱子越来越滚烫,自己像是被置身在烈火中炙烤一般。后脑勺的秀发都烤焦了,发出一阵阵刺鼻的气味。忍受了不到半刻钟的“炮烙之刑”,紫蝶就疼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人已经在牢房里了,一名郎中模样的人正在给自己背部敷药。看来他们还不想让自己一下子死去,要留着慢慢折磨。紫蝶强撑着身子骨,往小木桌的一头爬了一点,想直起身子吃点东西。自己要活下去,还要见他最后一面。还有临别的话语要诉说。
所以自己还不能死!
身子动了动,牵动了背部的伤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紫蝶咬牙强忍着,伸手去够粗瓷碗里的馒头。一个不小心,带翻了粗瓷碗,“咔嚓”一声摔在了地上,碗里的两个圆咕隆咚的馒头滚落到了牢门旁。紫蝶一抬眼,见牢门外站着一人,目中泪光闪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只见苏沫茶手里提着一个红漆食盒,身后躬身立着敬保。她道:“开门!”敬保道了声“嗻”,上前打开了牢门,苏沫茶拎着食盒走了进来,然后道:“下去!”敬保躬着身子退了出去。紫蝶望着苏沫茶,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四妹,我就知道你会来看二姐的。在‘四朵金花’之中,四妹最看重姐妹之间的情谊。”苏沫茶放下手中的食盒,扶着她在地铺上躺了下来,手指不小心触到了她的背部。紫蝶疼得浑身发颤,连忙倒吸了几口凉气。
苏沫茶仔细看了看她的背部,发现肌肤已经红肿溃烂,黄色的脓水淌到了衣服里,发出刺鼻的气味。她忙道:“二姐,你这是怎么了?”紫蝶笑了声,道:“还能是怎么了。落到他们手里,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吗?”苏沫茶顿时恍然,这是魏珠已经对她动了大刑,难怪敬保下午的时候死活也不肯说出口了。
紫蝶望了眼食盒,说道:“四妹,你喂我吃点东西。我还真有些饿了。”苏沫茶“嗯”了一声,小心地扶着她躺了下来,然后打开食盒,端出了几样她平素爱吃的小菜,然后拿过一个白瓷碗,一口一口夹了喂到她口中。紫蝶边吃边道:“嗯——一尝就知道是何大厨的手艺。你还别说,好久没有吃到他烧的美食了。不想今日在这牢房里有口福了。”苏沫茶一边喂着她吃东西,一边偷偷的抹眼泪。紫蝶像是察觉了,劝慰道:“四妹,别这样。凡事有因必有果。我有今日的下场,都是当初我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喂了一会儿,紫蝶就吃不下去了。苏沫茶又喂她喝了几口甜汤,紫蝶道:“谢谢四妹,我吃饱了。”苏沫茶将汤碗放到小木桌上,然后坐到地铺上,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让她趴着舒服一些。苏沫茶想起魏珠的话,开始在脑中思虑着该如何开口。不料紫蝶倒先开口了:“四妹,你今夜来见我,想必是来替总管大人当说客的吧?”
“二姐!”苏沫茶先唤了一声,然后道,“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好不好?那个年大将军你听过吧?威震西北、权势熏天,气焰何等嚣张,如今马上都要日薄西山了。皇上如今乾纲独断,没有办不成的事。十皇子、十四皇子已经身陷囹圄,你们八爷党已经土崩瓦解了。你还替他们卖命值得吗?”
紫蝶淡淡道:“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我紫蝶的心里就从来没有‘背叛’二字。何况我与他早有约定相守一生。如今岂能为了自己独活,而要陷害于他。”都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心心念念的都是他。苏沫茶不禁摇了摇头,急道:“二姐!”紫蝶赶忙打断了她的话,道:“四妹,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好不好?上次说要跟你一道去帽峰山祭奠大姐的,现在也去不成了。你自己一个人去的吗?”
苏沫茶知道她是有意岔开话题,可自己不能再拖了,再让她待在这个鬼地方,估计活不了几日的。她轻轻晃了下她的胳膊,质问道:“二姐,我知道你痴恋九皇子,对他情根深种。可你想过没有,人家未必就那么看重你。说不定只是把你当作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而已!”
“你胡说!”紫蝶怒了,“他自然是喜欢我的。这么多年来他对我怎么样,我能感觉得到。”
苏沫茶知道不说不行了,道:“二姐,人家既然这么喜欢你,可为什么又要派刺客来刺杀你呢?”紫蝶闻言抬起了头,看着她道:“你胡说八道!你只不过是想诱骗我揭发八爷党而已,然后好让你的主子趁机扳倒他们。我不会上你的当!”苏沫茶嗤笑了一声,道:“我胡说八道,待会儿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了。”随后冲牢门的方向唤了声“来人”。
紫蝶面带疑惑地盯着牢门的方向,只见敬保钻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卫,用铁链锁着一名蓬头垢面的男子,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满身血污,看样子也是动过大刑了。苏沫茶道:“将此人带进来。”
敬保道了声“嗻”,吩咐两名侍卫将那人带进了牢房里,站到了二人的面前。苏沫茶站了起来,走到那锁着的人面前,道:“二姐,你应该认识此人吧?”紫蝶疑惑地盯着面前之人,不发一言。苏沫茶抬手撩开他额前的乱发,说道:“我让你认清楚一些,免得你看不真着。”又冲敬保递了个眼色,敬保随即拿过一个火把照着那人的脸庞。
在火光的映照下,登时露出了一张粗犷男人的脸。是九贝子府的护院首领木寿!察觉到了紫蝶脸上的表情变化,苏沫茶转而望着木寿,道:“木首领,你当着我二姐的面儿再说一遍。昨天夜里你带着四名杀手到刑部天牢里干嘛来了?”木寿眼神躲闪,不敢去看紫蝶的眼睛。敬保赶忙上前,揪住他恐吓道:“怎么?木首领,莫不是想尝尝我们十三衙门里的‘炮烙之刑’吗?那滋味可不好受啊!”
木寿瞬间软蛋了,吓得赶忙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副总管大人饶命!奴才全说。昨儿夜里,奴才奉命来刺杀天牢里的紫蝶姑娘。”苏沫茶疾言厉色,追问道:“说清楚!奉了谁的命?”
“奴才是奉了本主九贝子爷的命!”
紫蝶一怔,呆若木鸡地一动不动。苏沫茶抬了下手,敬保等人将木寿又押了下去。几人退出去后,牢房里登时安静了下来。苏沫茶看了眼牢门的方向,道:“二姐,你方才听清楚了吧。你对人家忠心耿耿、痴心一片,可人家是怎么对你的呢?人家是想要你的命啊!昨儿夜里,若不是秘密牢房里守卫森严,你此刻已经——”竟不忍再说下去。
紫蝶只是愣愣地趴着,目光空洞无神。痴恋了几十年的枕边人,竟然会派杀手来取自己的性命。难道自己这几十年的情爱都错负了人么?自己在他心中真的就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紫蝶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一种浑浑噩噩的感觉,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坍塌了。
苏沫茶望着她,说道:“九皇子这么做就是怕你吐露八爷党的机密,好威胁到他,所以才冒险来杀你灭口。事到如今,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吧?你那些所谓的真心、真情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二姐,你快醒醒吧。”蹲下身轻摇了摇她的胳膊。紫蝶望着小木桌上的油灯,灯焰忽闪忽闪跳动了几下,又开始静静地燃烧。
几十年的情爱都是一场镜花水月?只听心底里一个声音道:“不是!绝不是!他是爱着你的!”另一个声音反驳道:“他根本就不爱你,只是在利用你。如今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就不管你的死活了。”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她心底里吵闹了起来。
紫蝶忽然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位置,面露痛苦之色。苏沫茶慌了,急道:“二姐,你怎么了?”紫蝶喘着粗气道:“没事,心口疼。最近不知怎么了,偶尔就疼起来了,好像有个小虫子在撕咬自己的心子似的。”苏沫茶面带犹疑,问道:“之前有过吗?”紫蝶摇头道:“从来没有。就是被抓进来之后才这样的。”苏沫茶伸手替她轻轻揉着心口位置,好一会儿才道:“好些了么?”
紫蝶点了下头。苏沫茶继续道:“二姐,你就听四妹一回吧。早些揭发他们,说不定皇上还能放你一马。如今大姐、三姐都去了,‘四朵金花’就剩了你我二人。以后我也会离开皇宫,余生我们就相依为伴,再也不理会这些紫禁城里的纷争。”
紫蝶想了想,说道:“四妹,如果你真想帮二姐。就让他来一趟天牢里吧,我想再见他一面。就算是死,我也可以瞑目了。”望着她的眼神,苏沫茶知道自己的施救计划彻底失败了,她终究是不可能去揭发八爷党的。忽而,苏沫茶觉得自己的手一暖。是她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紫蝶诚恳地盯着她,道:“四妹,帮帮二姐。这是二姐离世前最后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