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好快。记得刚入京城时,自己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眨眼之间,夸洛也已经三十多了。她修习了几个时辰的巫蛊之术,然后起身坐到了一面椭圆形镜子前面,望着镜中自己的容颜。皮肤依然紧致,富有弹性,跟初入京城时没什么两样。
然而,二十来年的光阴,终究在她的脸蛋上留下了东西。具体留下了什么呢?或许是光阴的痕迹吧。那个让他爱恨交加的男人已经许久没有踏过她的门了,仿佛把她这个人彻底忘了一般。夸洛除了每日修习巫蛊之术,就是和伺候她的丫鬟璎珞说说话。日子过得分外清净。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她忽然非常思念自己苗疆的亲人。父王、母后、阿哥你们都还好吗?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把夸洛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她一手托腮,望着镜中的自己,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这时候,璎珞端着一盅茶走了进来,说道:“姑娘,这是你们那边的黑茶,我瞧着茶房里有,就讨了一小包过来。”夸洛拉过她坐在自己身旁,问道:“璎珞,你看我与刚来府里时有变化吗?”
璎珞望着镜子里,吃惊道:“姑娘,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呢。你难道是仙女下凡么?这么多年了容颜丝毫没变,还是像个十多岁的女孩儿。”说罢用手捏了下她的脸蛋,羡慕道:“你瞧这肌肤,还是那么有弹性。”随即又望着镜中的自己,一脸愁容。
夸洛被她的话逗笑了,璎珞道:“你瞧我,眼角都有细纹了。”夸洛笑道:“怕什么!你现在已有了夫君,算是旱涝保收了,又不会有人再嫌弃你。”璎珞得意地撅着嘴道:“他敢!他也不过是主子府里的奴才而已,能讨到我当媳妇已经是他的造化了。如果他敢嫌弃我,我马上到福晋面前告他一状!”
夸洛道:“好厉害!用你们京城里的话说,简直就是悍妇嘛!”璎珞随即面带忧虑之色,夸洛忙道:“璎珞,你别生气,我是胡说的。你知道的,我也不大懂你们这里的话的意思。”璎珞摇着头道:“姑娘,我不是生你的气,是为我们自己的前途感到忧心。”
见夸洛面带好奇之色,璎珞忧虑道:“姑娘,你整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习自己的巫蛊之术。可知咱大清朝已经换了主子了。现在的皇上是咱们主子的死对头,我担心皇上迟早会对主子下手的。到时候大厦倾覆,我们这些奴才们肯定也会跟着倒霉。”
夸洛犹疑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我懂。争夺大位是吧。在我们苗疆也是这样,如果首领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为了争夺首领之位也会斗得头破血流的。我父王就是斗败了他的哥哥,才登上苗疆首领的大位的。”
璎珞道:“两个还好了。我们圣祖爷有几十位皇子,参与这场夺嫡纷争的就有十好几位,分成了好几帮势力。斗了几十年,终于分出了胜负。四皇子承继大统,也就是现在坐江山的皇上。”夸洛听得摇着头,像是有些难以置信,随即道:“璎珞,我是走不了了。既然你担心有那么一日,何不早些带着自己的夫君离开贝子府呢。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清清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璎珞犯难道:“可我们在府里做了几十年,早已经把这里当家了。而且成婚之时,福晋还重重赏赐了我们。离开了贝子府我们又能去哪呢?”夸洛拉过她的手,劝慰道:“傻姑娘,大清国这么大,去哪里不能活人呢?你们不要贪图这里的安逸,还是该早些打算才好。否则真到了那一日,想走都走不了了。”
璎珞望着她,忧心地说道:“姑娘,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夸洛坦然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原本就是我父王当作一件礼物送给九皇子的,生死早就不在意了。而你不同,有了自己的夫君,还有了可爱的孩子。有了他们就是一个完整的小家,你应该为自己小家的将来好好打算一下。”
璎珞握着她的手道:“姑娘的话,璎珞会慎重考虑的。只是如果真的走了,璎珞会舍不得姑娘。”夸洛道:“还是要早做决定才好,不要拖拖拉拉的。”璎珞“嗯”了一声,起身道:“我去膳房看看你的晚膳做好了没?给你端过来。”夸洛点了下头,目送她走出了房间。
呆怔了片刻,夸洛缓步走到门边,倚门而立,目视远方。自从自己踏入京城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没有了退路。突然在她心里闪过了一丝邪念,如果大厦真的要倾覆,还不如早些来呢。这样或许自己就可以早日获得解脱。
蓦然间,她看到了远处的回廊里闪过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依旧迈着矫健的步伐,缓缓消失在了回廊尽头。夸洛听到自己的内心里“咚”的一声。
春暖花开之日,春日里的气息透过马车厢侧面的帘子扑面飘了进来。苏沫茶换上了一身淡绿色的春装,枕在穆硕的肩头上,深呼吸了一口:“穆硕,我闻到了。春姑娘带着浓浓的春意来了。”穆硕轻抚着她的秀发,道:“大局已定,我们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不过,现在去花果园可没有果子吃。估计正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景致。”
苏沫茶坐正了姿势,满脸憧憬之色:“看美景可比吃果子要让我心动多了。”穆硕望了眼外面,只见春光明媚,偶尔可以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说道:“昨儿我见了主子,主子的心情也很是高兴,说八爷党本来想利用西北的战事发难。不想这个年大将军如此争气,一举荡平了叛军。”
苏沫茶点头道:“我都听说了。这个年羹尧确实不得了!与叛军的最后决战时刻,他下令诸将‘分道深入,捣其巢穴’。各路兵马遂顶风冒雪昼夜兼进,迅猛地横扫敌军残部,大获全胜。‘年大将军’的威名也从此震慑西陲,享誉朝野。平定青海战事后,令主子喜出望外,遂予以年羹尧破格恩赏:在此之前,年羹尧因为平定西藏和平定郭罗克之乱的军功,已经先后受封三等公和二等公。此次又以筹划周详、出奇制胜,晋升为一等公。此外,再赏给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袭;其父年遐龄则被封为一等公,外加太傅衔。如今的年羹尧威镇西北,又可参与云南政务,已经成为主子在外省的肱骨大臣了。”随即望着穆硕调侃道:“穆首领,如今人家年大将军在主子心里的分量要比你重得多呢。”
穆硕哼了一声,说道:“依我看,这位年大将军也风光不了几时了。俗语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位年大将军已经一只脚踩在悬崖边上了,可他自己还懵然不知。”苏沫茶笑了下,戏谑道:“穆首领,我看你是嫉妒人家如今的权势吧。”穆硕摇着头:“你不知道,据我手下的粘杆侍卫来报,说有个民间传言: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这个传言早晚会传到主子的耳朵里,只怕这句传言就会要了我们年大将军的命。”
“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苏沫茶念了一遍,疑道,“这两句传言是什么意思啊?”
穆硕解释道:“大清建国之初,由于施政太过于残暴,屠戮太多,百姓早已怨声载道,说有人会在三江口揭竿而起,自立为帝。而嘉兴、湖州、杭州一带,都将成为与清军作战的主要战场。如今年羹尧因平叛西北有功,受到了主子的大肆封赏,平叛西北对主子而言功在社稷,主子更是将其视作恩人。而年羹尧却不知收敛,仗着主子的宠信,多年来结党营私,嚣张跋扈,已经极大地分化了主子的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