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坐在别苑的卧房里,手里拎着个酒壶,一口一口地灌着烈酒。紫蝶坐在一旁相陪,眼见自己的心上人意志消沉,自己却无计可施。胤禟瞪着眼,忽然将手中的酒壶扔了出去,砸在窗户上登时摔了个粉碎,大吼道:“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眨眼间皇位就落入了老四手中。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什么都没赢下!”说到最后,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嚎啕大哭了起来。那是失败的泪水!委屈的泪水!不甘的泪水!绝望的泪水!
紫蝶赶忙走到他身旁,上前将他搂在怀中。看着这位心高气傲的皇子在自己怀中哭得像个委屈的孩童。胤禟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的雍正皇帝已经向西北发出上谕:若有调遣军兵、动用粮饷之处,着边防办饷大臣及川陕、云南督抚提镇等,俱照年羹尧办理。这样,年羹尧等于是总揽了西部一切军政事务,实际上已经成为老四在西陲前线的亲信代理人,权势地位实际上在抚远大将军延信和其他总督之上。老四还告诫云、贵、川的地方官员要秉命于年羹尧。这样,十四弟西北统领的大军已经全部落入了年羹尧的掌控之中。而十四弟自己呢?先帝灵柩运往遵化景陵安葬后,老四谕令他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别苑,不许返回京师,并命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行动。还假惺惺的晋封十四弟为郡王,但未赐封号和给予俸银,注名黄册仍称固山贝子。”
紫蝶心里清楚,新帝将十四皇子拘禁于遵化景陵,就是要分化瓦解八爷党集团,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帝位。八爷党已经大势已去了!胤禟忽然抬起头,紧紧地抱着紫蝶,急慌慌地说道:“小蝶,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紫蝶没有答言,现在无论再做什么也只能是无谓的抗争,不但没有丝毫用处,反而会引来新帝的猜忌。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胤禟忽而吻起她来,从她的耳垂开始,吻的是那样热烈和火辣,口中还呢喃着:“小蝶!我要你!我好想要你!我现在就要你!”
牙床上的粉色罗帐跟着节奏颤动起来,红烛燃烧得正旺,灯焰仿佛也被气氛感染了快速地跳动了起来,发出“嗤嗤拉拉”的响声,“叭”地一声爆开了一个灯花。
自雍正皇帝继位后,无论在朝上朝下,八爷党诸人皆是遭到多方打压,以往追随八爷党的朝臣们也已经转了风向,开始疏远八爷党。有的甚至直接倒向了四爷党。胤禟内心里的委屈可想而知。每日一想到上朝就要对那个万分痛恨的人卑躬屈膝、三跪九叩,他就比死了还难受。他觉得自己已经彻底丧失了往日的尊严和自信,活得像只哈巴狗一般。
伴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浪头之后,海平面上重新归于了平静,最后一丝波澜也缓缓退去。胤禟挪到了她的侧身旁,紫蝶取过床头上的一方罗帕,轻轻拭去了他额头的汗珠子,柔声说道:“胤禟,你自己要当心。我担心那个人很快就会对你下手。如今他的帝位日趋稳固,将十四爷打发到遵化景陵就是一个信号。说明他要回过手收拾八爷党了。”
胤禟愤愤道:“我就不相信老四他能把我怎么样?皇阿玛驾崩之后,老四的生母德妃娘娘的表现有悖常理。老四登基即位后,她说‘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吾梦想所期’,而且要以身殉先帝,被老四阻止。接着德妃娘娘又拒绝受封为皇太后,拒绝移居到太后应住的宫殿慈宁宫。而几个月后,她便突然暴病而亡。此举在朝野与百姓之间议论纷纷,都在传他老四是矫诏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如果他再处置我们这些兄弟们,那无异于火烧浇油。只怕臣民们的舆论和唾沫都会淹死他!我看他的屁股还能坐得稳?”
紫蝶叹了一声,道:“新帝自然不会立马痛下毒手。我是担心他会进一步分化瓦解我们八爷党的势力,达到逐步蚕食、削弱的目的。最后再一个一个击破。我们如果凝聚在一块儿还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他也不敢轻视。但是如果分开了,就剩了一盘散沙。他想再对付我们就容易多了。”
胤禟的目光恶毒无比,咬着牙道:“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绝不让他老四好过!我要跟他斗到底!”
二人沉默了一阵,胤禟侧身望着她,关切地道:“小蝶,你自己身在宫里也要当心。我听说梁九功已经告老还乡,魏珠已经升任十三衙门总管,小心他会对付你。”紫蝶毫不在意,说道:“这点我早就想到了。自打你让我入宫进入十三衙门的那一天起,我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再去看对方,也许是方才太过猛烈,消耗体力太多,胤禟耷拉着眼睛已经睡了过去。紫蝶望着枕边深爱的男子,轻轻地拉过床里边的被褥盖上了,心道:“打从跟随你的那一刻起,我就预备着跟你一起上刀山下火海了,即使粉身碎骨也绝不后悔。”随后轻轻地钻入了他的怀中。
连着赶了十多日的路,已经出了直隶省地界。梁九功坐在一辆马车里,马车夫坐在前头赶着车,马车晃晃悠悠地向前缓缓驶去。临走之时,梁九功没有告诉苏沫茶,而是选择黄昏后悄悄地一个人离开了。就是告诉她又如何呢?来一场洒泪分别?
梁九功已经年逾七十,最怕见到生离死别的场面。彼此都能好好活着就好了。但是,这十多日的赶路,让他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自己是不可能平安返乡养老的。天威随时都可能降临。不过,他早已经看开了。他从一个山西的贫苦人家之子,进入皇宫后几十年的摸爬滚打,直至登上太监总管、十三衙门总管的高位,就是亲王元宿、柱国大臣见到自己也会主动打招呼套近乎。他的一生已经足够精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有了地位之后,梁九功每年都会接济家中的爹娘,让他们二老过了个舒舒服服的太平晚年。而今二老都已逝去,只怕坟头上的草都长得齐腰深了。别的自己除了苏沫茶之外,在世上已经再没有亲人,可以说是了无牵挂。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呢?他已经无所畏惧!
梁九功掀开车厢侧面的小帘子,山道上的人不多,偶尔走过去一两个行人。一旁的松林里的松树露出峥嵘气象,笔直向上。偶尔的一阵山风,松针哗哗地掉落下来。梁九功伸头呼吸着山间清凉的空气,闻到里面夹杂着一股自由的气息。
值了!新帝能让自己离开京城呼吸到这么一口新鲜、自由的空气,他已经感恩戴德了。他忍不住连着呼吸了几口,忽觉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赶车的汉子四十来岁的样子,名字起得搞笑,叫“杠头”。路上无聊的时候,二人也会天南海北地胡侃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