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硕故作轻松道:“只是停了他的俸银俸米而已。这可比罢去他的多罗贝勒爵位轻多了。何况以他的身份,府中还缺银子花吗?听说这位九贝子爷极擅于理财,是八爷党的财神爷。他能让自己的八哥饿肚子吗?”苏沫茶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这道旨意根本就不是停俸银俸米那么简单的。万岁爷此举是要给朝中的文武百官一个明确的信号,就是他绝不会立一个无君无父、德行亏损的皇子为大清国的后继之君。你想过去那些依附于八爷党的朝臣们心里会怎么想?他们还会继续死心塌地地追随八爷党吗?”
马车在雪水里继续前进,发出拖泥带水的声音。穆硕一时不想再聊这个沉重的话题,连忙岔开道:“好了,不聊这个啦。后面的车厢里装了一百多套新作的棉衣,慈幼局里的孩子们每人一件。还有新棉鞋什么的,等下他们看到了肯定会特别开心。”一提到那群孩子们,苏沫茶立马也喜笑颜开起来,靠着他的肩膀说道:“没想到我们的穆大首领心地这么善良,还这么有爱心。不过,可别把自己的俸禄花光啦。”
穆硕拿手指勾了下她秀美的下巴,笑道:“小茶,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啦。我可是南北商行的大老板,日进斗金呢。这区区几个小钱,对我只是九牛一毛而已。”苏沫茶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哦!差点忘了我们的穆大首领可是财大气粗的大老板呢。”
二人调笑了几句,穆硕又道:“我还准备了十多盒吉祥斋的糕点,让孩子们吃个痛快,来年图个好彩头。”苏沫茶忽然认真地直视着他,像是初次见到他一般。穆硕诧异道:“小茶,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
苏沫茶认真地说道:“穆硕,你变了,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穆硕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疑惑道:“我变了?哪里?是长胖了还是变瘦了?”苏沫茶扑哧一笑,说道:“没胖也没瘦。只不过……你已经变成了我喜欢的样子。”穆硕抿嘴笑了笑,说道:“这情话说得好动听。告诉你,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喜欢我就明说嘛,干嘛还要找个托词。”伸出胳膊就要来搂她,苏沫茶赶忙闪开了,正色道:“别闹,你听我说。刚才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从你的眼神里读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是你之前不曾有过的。”
穆硕好奇道:“什么东西?”苏沫茶道:“善良和爱心。以前和你在一起时,你的眼神里时不时地就会流露出杀机和锋芒,就像是鹰隼捕食时的眼神。让人不自觉地就害怕起来,要与你保持距离。”
“是吗?”穆硕反问了一句,叹道,“或许你说的没错,我真的变了。几十年的粘杆侍卫生涯,全是在血雨腥风之中度过。我内心里从未有过一刻的安稳,总觉得有一把无形的鬼头大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那刀锋发出丝丝的寒气,让我的脖颈子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寒意。小茶,只有与你在一起,我的心里才会感觉到踏实,对生活才会充满憧憬。我才会觉得活在这尘世之中,是如此的快活,如此的美好。”
苏沫茶笑了下,说道:“我说你这情话说的才叫动听呢。估计是从哪本书上抄来的。”穆硕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我这叫真情流露。”二人又说了一阵,马车忽然停下了,已经到了慈幼局。卸下车上的衣物和吃食后,苏沫茶、穆硕联合慈幼局的嬷嬷们将礼物分发到了孩子们手中,院子里自然又是一片欢声笑语。二人陪着孩子们嬉闹了一阵子,然后到了侧室里,嬷嬷端了热茶过来,说道:“穆公子、苏姑娘,谢谢你们。难为你们还惦记着孩子们。”
苏沫茶询问了一些慈幼局里的日常情况,嬷嬷一一作答,接着就出去了。苏沫茶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满脸憧憬之色:“若不是离不开皇宫,我真想待在这儿,整日里陪着这些孩子们。每日里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穆硕笑道:“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小茶,你这么喜欢小孩子,可以自己生几个嘛。”苏沫茶佯怒道:“人家跟你好好说话,你就不正经起来了。”穆硕笑道:“我哪有不正经!男婚女嫁,生儿育女,自古皆是如此。何况我们穆延家族也需要延续香火嘛。”苏沫茶脸一红,道:“不害臊!谁说要嫁给你啦,嫁不嫁你还两说着呢!”
穆硕方要说话,苏沫茶起身道:“好啦!陪我去趟南大街的猫儿胡同,我想去看看惠香,顺道去她家蹭饭。”穆硕犹豫了一下,道:“她家?我去合适吗?”苏沫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人家已经不是你的属下了。你还摆什么大首领的臭架子。爱去不去!不去我一个人去!”说罢就要往外走去。穆硕连忙追了上去,赔笑道:“夫人说去哪里,就去哪里。穆硕悉听遵命!”
二人与孩子们告了别,然后出了慈幼局大门,坐进了马车里。开始往南大街驶去。马车行驶到半路上,苏沫茶忽道:“对啦!现在还没出正月,我们去人家家里拜访,空着手好像不大合适。该带些礼物才是。”穆硕笑道:“只听过下属给上司送礼,哪有上司去下属家里,还要准备礼物的。”
苏沫茶笑道:“穆硕,幸亏你没有在朝为官,否则只怕也是个索贿的大贪官。”穆硕摇着一根食指道:“那你还真错了。粘杆处在全国的属员加起来也有上万人,我从来没接受过一位下属的礼物。哪怕是一些不值钱的土特产都没有。在粘杆处里,你若想往上爬,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拼命办差。除此之外,没有捷径可走。官场上的那一套,对我们不适用。”
苏沫茶道:“难怪人们都说四皇子掌控下的粘杆处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神秘衙门,其威慑力甚至已经盖过了十三衙门。”过了一阵子,已经到了猫儿胡同口,苏沫茶道:“陪我下去买些礼物,你还真打算空着手过去蹭吃蹭喝啊。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上司,你真好意思啊!”穆硕笑着先下了车,然后扶着她也下来了。
胡同口开了好几家杂货铺子,有水果摊、糕点铺等等。二人买了几篮鲜果和糕点,然后打听了下惠香住的地方。进了猫儿胡同,只见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红灯笼、贴着门对子,年味还没有彻底散去,都在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二人往里面走去,来到左手边第三家门前,穆硕上前拍了拍门环,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开了门。
苏沫茶忙道:“你是惠香的弟弟惠山吧,我们是惠香的好朋友,今儿特意来看望她的。她在家吗?”惠山伤心地回道:“我姐姐在皇宫里当值,已经没有音讯两年多了。”二人均是一惊,苏沫茶一惊不小,急道:“那你姐姐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音讯的?”惠山说了大概时间,苏沫茶在心里算了下,差不多是自己送惠香出宫的日子。
她意味深长地盯了穆硕一眼,转而冲惠山道:“既然她不在,我们就不进去了。”然后将手上的糕点、果篮塞到了他手中,扭头往胡同外面走去。穆硕不明所以,也赶忙将手中的礼物塞出去,赶忙抬脚追了上去。
紧追了几步,穆硕拉住她的一只胳膊,苏沫茶愤怒地一把甩开,怒视着他道:“你别碰我!”直接快步钻入了马车厢里。穆硕无法,也钻了进去道:“小茶,你能不能冷静一下,听我解释。”
苏沫茶秀目圆睁,冷声道:“解释什么?我早该想到了,一进了粘杆处那种阿鼻地狱,怎么可能轻易出得来?都是我太天真,还以为你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惠香。”穆硕道:“小茶,我对天发誓,绝没有伤害过惠香姑娘。我知道你与她姐妹情深,又怎么会伤害她呢?”
苏沫茶咄咄逼人地问道:“那惠香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失踪了?她一个被放出宫的宫女,又没有惹着谁,怎么就无故失踪了?而且是在刚放出宫的当口上,你敢说不是你们粘杆处所为?”穆硕道:“小茶,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你让我怎么冷静?惠香就等于是我的妹妹呀!记得我还是尚膳监的一名普通属员时,我俩就认识了。那时候我才十多岁。现在我妹妹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试问你让我如何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