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茶望了身旁的穆硕一眼,穆硕也眼神示意她大胆陈述,不必顾虑。苏沫茶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自二废皇太子事件后,八爷党基本没有采取什么大的行动。奴才觉得他们是改变了策略,开始蛰伏待机。如今朝中已形成了以王爷为首的四爷党和以八皇子为首的八爷党势力集团。明眼人都看得出,将来的继位之君肯定会在这两大集团中产生。朝中除了一些清流大臣们之外,基本上都选择了站队。奴才觉得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双方应该会处于一种僵持、胶着的局面。谁都不会贸然出手,都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出现,而后以求一逞。”
胤禛手拿细竹条轻轻地敲击着竹笼子,说道:“说下去!”苏沫茶续道:“既然对方是这种谨小慎微的态度,我们自然也就无法主动出击,只能以静制静。此外,奴才觉得除了要重点关注他们的首脑人物八皇子以外,现在还要重点关注一个人。”
“谁?”穆硕脱口问了出来。胤禛的目光也倾注在她身上。苏沫茶沉声道:“十四贝子!当年皇上怒斥八皇子妄蓄大志,企图谋害二阿哥时,十四贝子挺身而出,跪奏曰:‘八阿哥无此心,臣等愿保之!’一时间,皇上十分愤怒,出佩刀欲诛杀十四皇子,五皇子跪抱劝止,诸皇子叩首恳求,皇上才怒意稍解,还是命宫人打了十四贝子三十大板。奴才听说后来十四贝子被打得一个多月下不来床。但是,这件事却是十四贝子的一个人生转折点。皇上之前一直不是太关注他,因为此事却对他心生好感。夸他对兄弟有情有义,并对他心直口快,表里如一的品质极为赞赏。二废皇太子后,皇上心神俱伤,都是十四贝子陪伴在侧,温言宽慰。父子二人经常一起用膳,皇上还会就军国大事在饭桌上询问十四贝子的具体看法。奴才好多次在一旁伺候,可以看出皇上看十四贝子的眼神,已经是十分喜爱。”
穆硕小心地问道:“你是说皇上有可能立十四贝子为太子?”苏沫茶望着胤禛,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十四贝子如今经常陪伴君侧,皇上又十分喜爱他,命他兼管兵部。兵部在内阁六部之中何等重要。奴才觉得王爷对十四贝子应该早做防备。”
胤禛脸色阴郁,冷声道:“想不到皇阿玛打了十四弟三十大板,他反而因祸得福了!本王倒真是小看这个弟弟了。”苏沫茶继续进言道:“兵部总揽满汉八旗军务,十四贝子又自幼熟读兵书,素有带兵之才。他利用兼管兵部的机会可以接触到各位旗主,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如果再让他带兵出征,打几场大胜仗。那十四贝子在官兵之中的威望就树立起来了。此举对王爷将会极为不利。”
话音刚落,忽听“咔嚓”一声锐响,胤禛手中的细竹条应声折断。苏沫茶、穆硕二人皆是一惊。胤禛望着苏沫茶,淡淡道:“苏监正,既然你已经看到了这点,想必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说说吧,本王洗耳恭听。”
苏沫茶道:“太好的计策奴才还没有。依奴才之见,应该对十四贝子采取针对性的策略,限制他在军中的威望过甚。但是具体该如何钳制他,大主意还要王爷谋虑。”胤禛鹰隼一般的目光直射在竹笼子上,用一种低沉的音调说道:“确实要想想法子。若是给他在军中威望大盛,俘获了满汉八旗官兵的军心。那与八爷党的这场夺嫡大战本王就输定了。”
苏沫茶、穆硕二人相视一眼。胤禛又道:“这个事本王会与十三弟商议一下,然后具体想个法子看怎么钳制他。当下你们二人的首要任务还是尽快拿下御药房的普宁。这个人所处的位置太关键了,本王对她志在必得!”二人起身,躬身道:“嗻!”
又商议了一阵,二人才退出了石洞。出了王府,穆硕道:“小茶,你现在要去哪儿?不去我那里坐坐吗?”苏沫茶道:“不了。我还要赶着回宫预备万岁爷的膳食呢。”穆硕道:“那我送你到宫门口吧。”苏沫茶“嗯”了一声,二人先后上了马车,开始往皇宫驶去。
坐进车厢里后,苏沫茶一言不发,像是在想着心事。穆硕几次想开口,但是都没有出声。苏沫茶忽而侧脸望着他,淡淡道:“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突然倒向四爷党?”
穆硕望着她,点了下头。苏沫茶眼神复杂,说道:“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方面是大姐、三姐的死,她们都是被八爷党直接或间接害死的。我倒不是想替她们报仇,只是想向八爷党讨个说法而已。第二方面,是关于我苏家的灭门血案,有蛛丝马迹指向了八爷党。”接着又详细讲述了苏家灭门血案的发生以及她后续的追查结果。
穆硕轻轻地将苏沫茶搂在怀里,柔声说道:“小茶,以前只知道你是个孤儿,没想到你的身世这么可怜。我会动用手下的粘杆侍卫调查一下,从当年你家的左邻右舍入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新的线索。如果你那个姐姐还在世的话,那你就有了亲人了。”
苏沫茶感激道:“谢谢你。穆硕。希望老天爷保佑,我姐姐还尚在人世,那我就不再是孤儿了。”穆硕紧紧地搂住了对方,道:“小茶,现在你也正式卷入了这场纷争之中。答应我!任何行动之前都要先告诉我。我不想你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苏沫茶内心感动万分:“嗯。我答应你。”二人互相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清明时节已过,气温逐渐升高。大地呈现春和景明之象,万物开始吐故纳新。天空中飘着淅淅沥沥的蒙蒙细雨。紫蝶与胤禟并肩撑着油纸伞,走在城外庄园旁的绿湖堤岸上。远远望去,湖面上碧波平静,飘飘洒洒的细雨落将下来,蒸起袅袅的薄雾,有恍若隔世之感。
二人挽着手,低首静静地挪着步子。紫蝶抬头望了眼氤氲的湖面,淡淡说道:“告诉你个消息,我四妹苏沫茶已经倒向了四爷党。这是她在大姐的坟前亲口告诉我的。”胤禟显得很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说道:“她估计是把害死阿离、蔷薇的帐都算在了你头上。我还听说她爱慕粘杆处首领穆硕,此番倒向了四爷党,也不奇怪。”
紫蝶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们十三衙门‘四朵金花’竟然会斗到如此地步。本以为大姐、三妹去了,四妹从来又不掺和这些事,能够消停下来的。不想竟然还要跟她进行终极对决。十三衙门里的那么多头领们,偏偏又是我们四人结拜了姐妹。结拜了又让我们彼此争斗不休。造物主真是会捉弄人。”
胤禟也叹道:“自我二哥两岁登上储君之位时,这场残酷至极的夺嫡之争就已经开始了。几十年来,因为参与这场纷争而家破人亡的人又有多少,只怕数都数不清了。上次与八哥一起闲聊时,八哥也发自肺腑地叹道这场纷争该尽早结束。这么多年来搅得朝局晦暗不明,而且已经严重内耗了我大清国的国力。”
紫蝶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油纸伞,接话道:“大道理大家都明白。然而几千年来,历朝历代皇子们之间的争斗仍旧不绝于史。权力对人来说,天生就有一股魔力。一旦沾上它,想甩都甩不掉。”胤禟看了她一眼,道:“你说的不错。在权力面前,我们早已经迷失了自我。可惜这场最高权力之争也不是我们想结束就能结束的。皇位毕竟只有一个,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我们与四爷党之间终究只能有一位赢家。”
二人已经走到了湖堤尽头,见湖面上飘着一艘乌篷船,一位老翁摇着撸正在缓缓划着。紫蝶忽然来了兴致,道:“胤禟,我们坐着乌篷船去湖面上吧,肯定别有一番趣味。”胤禟笑道:“你喜欢就好。”随即向前走了几步,冲那老翁喊道:“船家!麻烦把船划过来!”
那老翁听到了,回复道:“岸上的公子爷,老朽这是渔船,不载客的。”胤禟笑了下,又喊道:“船家!我们就是来买几尾鱼的。赶紧划过来吧。”紫蝶笑道:“看你这谎话张嘴就出。哪里就要买鱼了,非要把人家老伯伯骗过来。”
胤禟无奈道:“我的大小姐,是你要游湖的。我才骗他过来。现在反过来说我。”紫蝶扑哧一笑,见乌篷船已经划到了岸边。那老翁赶紧兜售生意,说道:“这位公子爷,船舱里有刚打上来的湖鱼。鲫鱼、鲤鱼、鲢鱼都有,您亲自过来挑选?”
胤禟忙道:“抱歉,老人家。我们是想搭你的渔船在湖中游玩一下,不是要买鱼。”那老翁听了拉下脸来,气呼呼地道:“不买鱼,却来哄骗小老儿。要去湖中游玩,你们自己跳进湖里游过去吧。”说罢撑着撸就要划开。紫蝶忙道:“老人家,只要您肯载我们过去,我们会付给你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