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河遍布的水梦泽大陆,七大王国皆以七百年前七国签订和平之书为纪年元年,和平之书签订后的七百多年里,水梦泽无战事,七国互通有无交往密切。和平盛世结束于周国暴君继位,任疯臣为相。此君臣二人,一人像魔一样暴虐一人似鬼般无情,杀天下人无数,臭名昭著罄竹难书,后世无数人给此二人吐上一口唾沫来表达厌恶。后世正经史书中皆有记录,此二人图谋之地,生灵涂炭。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则更喜欢挖掘猜测二人疯魔的原因,用一些牛鬼蛇神之说吊住听客的胃口,说书先生折扇一收,拿腔拿调地摆出不可说的表情,刻意压低声音道,“此二人,手中握有一块神玉。此玉,乃妖魔所化,得到它的人会有号令天下的力量,但这块玉也会腐蚀人的心智,使人越来越贪婪,越来越冷血无情乃至六亲不认。那一场战争,听我的祖辈形容啊,哇!”说书人突然拔高了声音发出一声尖锐的感叹,“那还没到落日之时,百姓却看到汩汩流动的河水如同染了血般鲜红那真是一个残阳如血,凑近一看,啧,那就是血啊造孽造孽!”
水梦泽大陆至今暴动不安,世人把这大争之世归结于当年的暴君疯臣。民间也流转着当年的是非功过。但这世间的故事之所以成为故事,是因为人们无法从神的视角观看事情发生的始末,所以人们分享出的只是自己看到的细枝末节然后抽丝剥茧共同拼凑出来一个故事。
事情要从周国这块土地上的人讲起。
水梦泽七百一十八年,南方周国国都红鲤城。
这一年的红鲤城在六月初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周国的大事。
这一年,来自承灵国被天下人尊称为圣贤的谢白河,在重文轻武崇尚风雅的周国乃至整个水梦泽都备受尊敬的学者谢白河,辞去了朝中要职。
随后,谢白河在周国最为人所知的学生,周国王室的大公子周秦,发布诏令公布天下,公子周秦与承灵谢白河,断绝十年师徒之情,自此两人互不相干。
一张张浅黄公示纸一夜之间挂在全国各处告知墙上。纸上只有短短两行字,早起随意瞥公示墙一眼的国人甚至没有多留意一眼这张简短的公示。但到这日正午时,全国上下大到酒楼小到包子摊都已经开始议论这件事。寥寥数字,没有前因,纸上有大半页空白,但这空白再多也多不过此刻周国黎明百姓心中的困惑和不解。
他们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两在周国名声极好,交情极深的人,怎么就突然要断绝了关系,还是以这种昭告天下的方式,告诉天下人,他们闹掰了!而且掰到,死生都没有关系的程度,连颜面不顾,也要断交!
一位,是水梦泽整个大陆都知晓崇敬的,学富五车,素有“人间行走的天书阁”之称的谢白河。谢白河是天书阁的学生,就整个水梦泽六大国而言,即使在不崇尚诗文的地方,也都是对承灵国天书阁充满敬意的。承灵国并不是一个大国,数来数去不过是山峦间的几座城,但连水梦泽的小孩都知道一个传言,天书阁之所以名为天书阁,是因为此处藏着一本天书,记载着人间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也记载着人间的一切道法技艺,而能窥见天书者,能呼风唤雨移转星月。能进入天书阁学习成为天书学生之人,就是整个大陆数一数二之人聪明人。若水梦泽大陆有个专门评选最具影响力之人的榜单,那么毫无疑问,谢白河起码五六年能在这个榜单上稳坐第一。因为谢白河不仅因学识而受尊敬,更因他多年来无私地游走在整个大陆传道受业!谢白河的学生,遍布整个大陆。
而周国公子周秦,也不是平凡人。抛开他周国王室公子的身份,周秦七岁时就可以把周国经书史记倒背如流,九岁时精通音律,十二岁时因为一副大周天下的壮丽山水画名动天下,其中的画法技艺浑然天成,同年被圣贤谢白河收为关门弟子。周秦性子温和,但在十五岁时也曾为了买下一本山河地理书失了理智一般一掷千金。十六岁时,表现出关心天下的仁心,随同医学世家沈家一同前往瘟疫之地救治患者。而后又时常出国游走于水梦泽大陆各处与各地诗人谈经论道饮酒作画,凡作出好诗词者口出名句者,皆敬为贵客。这位周国王室的公子,也实在是一个既心怀天下又才华横溢的公子,美名传遍整个水梦泽,因而被称为天下第一公子。关于这位天下第一公子,见过的人都称一句名副其实,为人温和谦逊,确实是书里描写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几乎人人都可以预见,等他日周秦继位时,必定是一位仁君。
可当这位公子再一次从异国归来时,却颁布了这么一道诏书。要知道,周国重文,风流雅客也注重为人作风,突然毫无缘由与恩师断绝,实在是有损名声。
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竟然使两人到这一步?
众人想探讨出两人到底谁对谁错。
酒楼里,一向仰慕谢白河学识的文人说,“谢老先生从承灵国下来,承灵国什么地方,大家也知道,都是一生痴迷学术之徒,不沽名钓誉。我相信谢老先生,绝对不会做对不住周国对不住周大公子的事情。”
另有听客接口,“照你这意思,这两人断交,更可能是咱周国大公子薄情寡义?”
“不可能,第一公子才不是这样的人。当年北方瘟疫,第一公子不顾周王反对也要亲自前往乱出救人于水火。就凭这一点,我绝对相信咱们公子的为人。”
“这两人一向不以师徒相称,该是互相赏识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这两人断绝了关系?”
酒客打着饱嗝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什么呢哈哈?要我说,两人未必作风端正,肯定是生了什么龌龊事了哈哈哈。天下哪有什么刚正不阿的圣人君子,大家但凡脚还踏着这土地,就还是要吃喝拉撒的凡人。”
酒客的言论可是同时激怒了两位名人的拥护者,他只好醉醺醺地换个地方继续嘲笑。
“我有个朝廷里当官的亲戚,其实啊,在这诏令下达前,谢老先生刚刚辞官!”
“这消息不假,而且,我听闻,谢老先生不日就离开周国。”
“可惜了啊。”
近几日,因着周秦和谢白河断交这件事,各处酒楼生意都好了不少,人人闲暇时都要过来议论一番,但谁也没琢磨出个能说服自己的真相。而这些酒楼里,生意最好的就是红鲤城的君越酒楼,一时之间,不仅日日客房满人连楼下吃茶的位置都水涨船高。店老板连涨价都长得理直气壮,“想和水梦泽第一文人住同一家酒楼就该有一掷千金的豪情!”
诏令颁布三日后,谢白河带着几个随身的小童入住了红鲤城的君越酒楼。几乎人人都想来见见这位大诗人,或者说来送送这位大诗人。似乎连与他同住一家酒楼都能成为一种荣光,一种炫耀的资本。据说,曾有迷途者曾获先生指点迷津,而后浪子回头。读过谢白河诗文的人,更是想来拜会一下这位名人。当然,还是最想听谢白河为他们解惑,那道断交的诏令到底怎么回事?
但是,谢老先生除了入住那日露了一面,再也没踏出过房间半步。谢老先生的童子学徒出来取吃食时被塞了几颗糖果饼干后奶声奶气地对围着自己的众人说,“我家先生今日身体不适,谢绝见客。大家都别求见啦。”
而宫殿里的周大公子府上,也赶走了府上的文人墨客,同样关紧了大门不见客,连着几日里,也没人从里头出来。
议论里的两位正主,都摆出了一副别来烦我这件事我一点也不想多说的态度。
这就,更让众人好奇了。这关于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猜测,也越来越多了。
这半个月里,任凭楼里的人怎么议论纷纷,有人诋毁也好有人维护也好,谢老先生都未曾出面反驳过一句,他一个月来就没踏出过房间门。
有人为谢白河名声着急,“老先生怎么就没听见外边人的胡话吗?怎么不出来自证清白一下!”
老板很淡定地说,“我家的酒楼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不仅饭菜好吃,建房的材料也好,尤其是谢老先生住的那种房间,特隔音!不管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外面都没人听到的哈!不管外面多热闹,房间里面也一点也听不到的。楼里还有几个这样的房间,各位若有需要,欢迎入住!”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