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珊珊无端的在杨秀才这样愤怒的语调之下打了一个寒颤,她不是没有见过别人发怒,在怡红楼的这一年多,她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刚入楼的时候她也不是花魁,遇见的客人自然也都是三六.九等都有,有的时候一个伺候不好惹了人发怒,摔酒杯掀桌子的比比皆是,声势浩大,可比杨秀才这样的愤怒可怕多了。但是杜珊珊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光是这声音就让她想要逃。对,要逃。这个杨秀才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在账本丢失了的消息之中很快回过神来,虽然仍旧感因为那个消息而感到痛苦和不敢置信,但是杜珊珊明白自己不能继续在这儿呆下去了。
杜珊珊小心翼翼的提起了裙摆,半弓着身子,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隐藏在那一丛灌木之后,迈开步伐,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她没有学过武艺,但是也看过那些市面上的话本子,话本里说武林高手有的时候能够在很远的距离后就听到别人的呼吸和脚步声,从而听声定位一击毙命,虽然杨秀才看上去文质彬彬还考取了秀才的功名,肯定是没有学过武艺的,但是他旁边的那些侍卫,看起来就不简单,还是小心为上。
她将这种琐碎的事情都考虑了个十成十,但是因为神经过于紧绷,显然是没有关注自己的脚下,她的脚下有两根没有整理干净的枯枝,看样子应当是去年秋冬的,她一脚踩下去,虽然因为之前是阴雨天气而并不是多么清脆,但是这声音,可要比什么脚步声呼吸声大多了,稍微耳清目明一些的普通人都能够听见,更不要提那个几个护卫了。在发现自己踩到枯枝而僵硬了身体的那一瞬间,杜珊珊也听到一声厉喝从旁边传过来:“什么人!”
杜珊珊也不愧是个机灵的,在那一瞬间发觉自己被发现之后,她眸光一转当机立断的在旁边坐了下来,摆出了一个因为脚底下没有踩稳而跌到在地的姿势,她轻轻的捂着脚踝轻声呻.吟起来,她是花楼出身,就算是这样的痛苦的声音,也有本事呻.吟的像是在唱曲一般宛转悠扬,不过是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听到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大力拨开灌木,她的衣服被扯着,头被强行扭转了个方向露出那张漂亮的脸来,那个抓着她的人朝着杨秀才汇报道:“少爷,是个女子!”
“女子?”不知道这样一句短短的话触及到了杨秀才的哪一根神经,他听了这话,忽的冷笑了一声,愤怒的情绪显然还在他身上,语调里都带着暴戾,“捉过来!”
那侍卫应了一声,就伸手要将杜珊珊提起来,可惜这些护卫虽然学了一些武艺,但是内功之类的大抵也是刚刚入门或者索性没有接触,单手的力气并不大,没有办法直接提起杜珊珊,于是他换了一个姿势,双手揪住杜珊珊的后衣领,似乎全然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就算是杜珊珊娇呼的痛楚丝毫没有触动他什么,一路连拖带拽将她拽到杨秀才面前,带着荆棘的灌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划破了她的衣裙,发髻也因为刚才的挣扎而显得乱糟糟的,只有那一张脸仍旧是干净漂亮的,甚至因为受了这样的委屈而浅浅的晕了一点儿红,看上去甚是可怜。
“你是什么人?”
杨秀才的目光落在杜珊珊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我见犹怜的场景而感到动心,他的目光冷冰冰的,里面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点儿肉眼可见的嘲讽,让杜珊珊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刚刚还记着的要装可怜的这件事都忘了。听到杨秀才冰冷的语调,她才像是骤然回过了神,微微垂下眼眸来,轻轻颔首算是行礼:“妾身……妾身怡红楼花魁杜珊珊,现如今跟着杨大人。”
“怡红楼花魁杜珊珊?唔……我记得你,你是在祭祀之中跳了舞的那个女子,是不是?”杨秀才听着杜珊珊这么回答,用指尖蹭了蹭下颚,似乎是突然想起了杜珊珊的身份,微微一点头,脸上露出一点儿笑意来,看上去很是温和,轻轻伸手挑起杜珊珊的下巴,露出那一张美丽的面孔,“我记得父亲很喜欢看你跳舞,你的舞,跳得很好看罢?”
杜珊珊不明白杨秀才问这些的寓意是什么,但是她确实能够看出杨秀才脸上刚刚还清晰可见的那些怒意和冰冷似乎都在这一刻褪去了,他难道……并没有对自己起疑?杜珊珊一边儿这么想着,一边儿却也是不敢托大,唯唯诺诺的保持着被挑起下巴的这个姿势,不敢露出半点儿不快的表情,看上去分外乖巧:“妾身的舞并不能算是多漂亮,只是承蒙杨大人不弃……”
听了这样的回复,杨秀才原本微微露出一点儿笑容的那一张脸上骤然一凌,怒意和暴虐来的飞快,快得杜珊珊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些冰冷的语句就兜头罩下:“好一个承蒙不弃,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不干不净的东西,也妄图往杨府里钻,听说父亲还允许你进了他的书房?也不想想那是什么地方自己什么身份,你以为你会一点儿舞就能够和我母亲相比,拖下去!”
“什么?什么相比?”杜珊珊确实还愣着,但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侍卫却清醒着,他已经伸手拉住杜珊珊的两个胳膊就要往下带,杜珊珊终于如梦初醒的反映了过来,仓皇的挣扎起来,她没有想到杨秀才是这样一个说变脸就变脸的人,更没想到杨秀才会不顾他的父亲杨大人的面子,直接对她下手,她慌张之中想起杨大人,在那一刻就好像抓住了就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我是你父亲的女人!你怎么敢这样对我!放开我!放开我!”
显然,这番话虽然对于杨秀才来说毫无用处,但是显然还是触动了正在拉扯着她往外走的那个侍卫,杨秀才的地位虽然很高,但是毕竟杨大人才是杨府的主人,侍卫犹豫着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怀疑又犹豫的目光看向杨秀才,显然是有些不安和惊慌的,“少爷,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老爷问起来。我们该怎么回?”
杨秀才不是没有想到杜珊珊会在这个时候搬出杨大人这个救命稻草来,她只是没有想到,手底下的侍卫敢在这个时候挑战他的忍耐程度和威严,原本或许没有一定要让杜珊珊死的想法,但是现在得了这样的声音,却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眸光中冷光闪烁,若是能做刀锋,怕是杜珊珊连带着侍卫都已经被他剥下来了一层皮,声音被冻结成冰,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骤然令人恐惧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贱人,现在府里丢了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不知底细的外人所为!给我拖下去!就算是老爷闻起来也有我回话,不需要你瞎操心!”
侍卫一看杨秀才似乎是动了真火,顿时便有些慌了,他匆忙的点了点头,额头上原本就没有干透的汗水又浸湿一层,无论是杜珊珊还要再说什么,他都不敢听也不愿意听了,从自己腰间抽出一方又脏又臭的汗巾,他顺手塞进杜珊珊的嘴里,那上面浓重的恶心味道几乎让杜珊珊一个仰倒,一时之间口鼻间全部是那样的臭味,被熏得翻了一个白眼几乎要晕过去,也就是这点时候,侍卫拽着杜珊珊的衣服,准备将人拖下去。
而正巧也是这个时候,收到消息的杨大人姗姗来迟,他的目光先是在地上形容狼狈的杜珊珊身上一停,似乎是很想要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丢了账册的大事,他匆忙的看向杨秀才,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儿子也是今天早上刚得到的消息,说是……别院遇袭,别院之中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只是有个通道在里面,一时之间觉得不对劲,便教人过来检查,不检查还好,一检查,便发现。那东西,果然不见了。”杨秀才脸上刚刚的那些暴戾尽数褪去,他在杨大人面前微微垂着眼睛,态度也很恭敬。
杨大人虽然原本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现在听到显然还是有些受不了,捂住胸口剧烈的喘了两口气,他看着杨秀才担心的扶过来的那一双手,眉眼之间已有怒色,双手狠狠一甩将人甩开,很是生气:“你非要保存在这儿,现在好了吧?我当初就不应该听你的这个馊主意!现在怎么办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逆子!”
在杨大人面前一直深色八风不动的杨秀才听了这话,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虽然动作并不显眼,但是显然是极其用力的,那一双眸子里闪过一点儿怨恨的光,但是他仍旧乖乖受了杨大人的责骂,口中很快转了个圈福服软:“是儿子考虑不周。”
“快派人去林大人那里问问,问问剩下的东西还在不在!若是在,速速销毁!只希望那贼人还没有找到另外一半的下落。”杨大人看着杨秀才服软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刚才那样气氛,只是目光不软不硬的从他身上划过,转过头去吩咐跟随者他而来的那一队侍卫,脸色很是不好看。
目光扫视之间看到了一旁因为杨大人到来而停下动作的侍卫和杜珊珊,微微皱起了眉头,用着质问的口吻询问杨秀才:“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杜姑娘是我请来的贵宾?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还不快将人放开?!”
“府中之前从来没有外人,也没有东西丢失之事,现在忽的丢了东西,在儿子看来,是府中出了家贼,这从外而来的杜姑娘,自然也是有嫌疑的,更何况,刚刚儿子在寻找证据的时候,杜姑娘不知道做什么一直蹲在旁边的灌木丛里,难以保证她没有二心,在儿子看来,还是要好好查一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