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洱,此事,你无法替他做决定,你让我亲口问他吧,若你真的喜欢的是他,我此举,便算是为你一探他的心意。”华宏诚恳道。
燕洱双手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沉默了半晌,眉眼不抬道:“漓公子,我不能离开他,除了我,没有人可以照顾他。”
华宏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道:“照顾?你说,你要照顾二十七岁的他?”
燕洱点头。
“为此,你不惜赔尽自己一生的幸福?”华宏再问。
燕洱不抬头,只轻声道:“能在他身边,已是我最大的幸福。”
华宏很久没有说话,久到,燕洱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夕阳慢慢地隐进了天边的云层,黯淡了最后一束光线,松林内昏黄而又安静。
安静中,有男人强抑忧伤地长叹一声:“好罢。”
顿了顿,继续道:“燕洱,如果真如你所言,陪在他身边已是你最大的幸福,那么,我祝福你,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说到此处,语调突然有些梗塞的起伏,所以他背转过身子,极力地稳住情绪,默默道:“再见了,燕洱。”
……
辰奂回到镇南王府时,已是十月末,是时,辰弘正在蓅兰厅与新招募的几个门客议事,他便先回了自己的隶书院。
辰弘听说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喜出望外,议完事便匆匆赶到隶书院去看他,不料一进门便看到一张冰块脸。
“你为何要将李荥献给朝廷,白白地害了他的性命?”辰奂冷着脸皱着眉,极度不悦。
辰弘微微怔了一下,即在他的窗边坐下,道:“你都知道了。人是你救回来的,我本想等你醒了再做打算,只是他却一再要求要我将他献给朝廷,说如若我不允,他便要自己去盛泱,我想你救他,必不是为了囚禁他,既然他一心要走,我又有什么理由挽留呢?所以我便向朝廷上了疏,又怎料,路上竟会出那样的祸端。”
辰奂哼一声扭过脸,道:“何时你也会编了?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他会主动说要献给朝廷?我真的没有料到你会用这种手段来自保。”
辰弘皱眉,道:“你怎能这样来揣度我?是,很多事情我没有我们的父亲做的好,但为人的根本我还没有忘。事后我也想过,此事只怕与那位来探望你的清歌姑娘脱不了干系,她来后,李荥便说自愿献于朝廷,他被朝廷的人接走的那天,那位清歌姑娘便也告辞离开。只是当时,所有的要求皆是李荥自己提出,我如何能拒……”
“你说谁来探我?”辰弘还未说完,辰奂却神情急切地插嘴问。
“清歌,她说她来自盛泱龙栖园,与你有数面之缘。”辰弘看着他前一刻还冷若冰霜此刻却微微有些欣喜的表情,心中暗暗奇怪。
辰奂垂眸沉默片刻,突然起身去墙上取了剑便要出门,辰弘站起问:“你刚刚回来,还未去拜过母亲,又要去哪?”
“盛泱。”辰奂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院走去,片刻便消失在了辰弘的眼前。
金秋十月,天高气爽,熙儿一路餐风露宿,十月末来到金煌时,已是疲惫不堪。
由于当初离开龙栖园时心中想着是要带李荥一同生活的,故而身上带了些往日积攒的金银出来,到达金煌后,她宿在了首屈一指的碧辉园中。
几年前和白可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她知道白可是极爱出来四处游荡的,宿在碧辉园,一是想探听黑风王朝的消息,二,也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故人。
黑风王朝是碧辉园中众酒客最喜爱的话题,他们日日聚在这里讨论它的神秘和残忍,或明或暗地表达着自己对它的敬畏或惊惧,却很少有人提及它具体的所在地,熙儿在碧辉园中住了十天,却也只隐约探听到黑风王朝的老巢在阎煞南部一片神秘的荒野中,紧邻沙漠。
怀着对这一消息是真是假的疑惑,在入住碧辉园的第十一天,在碧辉园装饰考究的大门前,熙儿看见了白可。
同样的,几年时间,使他个子拔高了许多,原本偏圆的脸型也瘦长了一些,身旁依然跟着周响。
她的突然窜出让周响紧张得“呛”的一声拔出长剑,却被白可按住,白可看着面容陌生的她,礼貌地问:“这位姑娘,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么?”
熙儿看着他依然干净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夜枭,不记得我了么?”
白可表情一僵,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手中握着的一柄饰着红珊瑚与绿松石的玉如意突然啪的掉在脚下的石板上,他上前两步,突然一把握住熙儿的双肩,惊喜得仿若不知该干什么一般,道:“秋儿,秋儿,是你吗?你还活着!”
周响一步不敢稍离地跟着白可,警惕地看着熙儿。
熙儿仰首一笑,道:“你还带着这只鹦鹉啊?不嫌他烦么?”
白可怔了怔,突然就笑了,两颗尖尖小小的虎牙让他原本趋于成熟的脸染上一抹稚气,却也显得干净而明朗。
看着这样的笑容,熙儿心中微微感慨,原来,也有美好可以承受住岁月带来的种种艰辛与磨难坚强地保留下来的,比如说,白可的笑。
熙儿心中正感慨万千,白可却拉着她的手,欢喜无限道:“秋儿,能看见你太好了,跟我回去吧,我要好好招待你。”说着,拽着她就走。
熙儿还未来得及阻止,一旁的周响却叫了起来:“殿下!”
白可被他叫得一怔,随后又似想起什么似的,讪讪放了手,看着熙儿道:“对了,秋儿,我成婚了,她叫绯儿,我跟她提过你,她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的,你愿意跟我去见她吗?”他的神情有些赧然,微带一丝惆怅,却又是真诚而自然的。
熙儿扬起一抹笑容,道:“好啊。”
在白可太子宫花团锦簇的宫苑中初次见到他的妃子绯儿时,熙儿有刹那的愣怔,面前的女子身材娇小,笑容婉约,眉目间竟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她心中似惊非惊,只庆幸自己今日未用真面目来赴会。
三人在园中花亭坐下,闲谈间,熙儿得知,这女子竟非阎煞的王公大臣之后,而是来自民间,是白可自己选的,半年前两人才刚刚成亲,如今,腹中已有三月胎儿。
白可对她极是体贴,看得出来,白可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
熙儿由衷地祝福了他们,随即,提起了黑风王朝的事。
她只是想从白可口中得知一些关于黑风王朝更具体的细节,毕竟他曾亲自带人去围剿过他们,不料一提起黑风王朝,原本谈笑风生的白可便瞬间沉默下来。
熙儿不解,白可却不愿多谈,只说,他曾带人去清剿过他们一次,那段经历,是他此生最可怕的梦魇,他不想一再地去回忆它。
见他这样说,熙儿也不便强迫,三人小聚过后,熙儿便欲告辞离开。
白可却挽留她,说七日后他离朝多年的二哥和九弟要回来了,届时宫中会大办宴会,热闹非凡,他请她多玩一些时日再走。
绯儿是个以夫为天的女子,她见白可一再挽留熙儿,便在一旁帮着挽留,盛情难却,熙儿答应了。
随后的几日,熙儿在白可的宫中过得悠闲,日日只是和绯儿一起在花园里面赏菊,绯儿擅女红,绣的菊花如真的一般。她见熙儿喜欢,便为她绣了一条丝巾,粉紫的底色,青色的菊,极为雅致漂亮。
白可一般白天都不会在宫中,黄昏时分才会回来,有时更晚,等他回来后,三人便一起用餐,一起赏风弄月,吟诗作对。白可总有讲不完的趣闻,常把两个女子逗得忍俊不禁,绯儿较文雅,笑时喜欢抿着唇,熙儿则没那么多顾忌,有时实在逗极了她甚至会捂着肚子笑趴在桌上。
白可和绯儿都真诚地将她当做朋友,和他们在一起时,熙儿心中没有负累,自从阿媛死了之后,这许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温馨而又愉悦的感觉,于是,她格外珍惜。
第七日,白可一大早就出去和众大臣一起迎接他的二哥和九弟去了,绯儿由于是女流,又有孕在身,则被恩准留在宫中不必去迎接。
绯儿却还是好奇,遂遣了个宫女前去探看情况。
午前,熙儿和绯儿刚刚离开花园回到殿内准备用膳,那宫女神色匆匆地回来了。
绯儿问她为何如此匆忙,宫女道是吓着了,说那九殿下竟是披麻戴孝独自一人扶着二殿下的棺椁回来的,见了皇上与贵妃也不跪拜,只默默地站着,出迎的众大臣及皇子公主们当场就愣了,皇上和霖国公的脸色犹为难看,眼看着就要降怒于九殿下,不料太子殿下一声哭喊,兀自跑下台阶伏在了二殿下的棺椁上。
当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宫前的气氛一度凝滞,她看着紧张,就偷偷跑回来了。
绯儿听完却一急,急忙又叫她回去再探。
熙儿宽慰绯儿一番,心中却暗思,这白可可真是性情中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同为宫中的皇子,他竟能与自己的兄弟有如此的深情厚谊,这想起来都令人匪夷所思,在世人眼中,宫中的皇子们不都是为争大位尔虞我诈,互相残杀的么?譬如说,百州的明堂和姬傲。
也许,姬傲死了,明堂也会做出这种情态,为的自然是博得一个敬老慈幼,温柔敦厚的美名,但她坚信,白可绝不是这样的。
半个时辰后,小宫女回来了,说众臣和太子殿下以及九殿下都到前殿去了,无法探知情况。
绯儿惴惴不安了一下午,戌时时分,白可才双目微肿地回宫来,由于天色已晚,熙儿不便再多逗留,便由绯儿伴着他一起回寝殿休息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内,白可似乎比以前更忙,宫中一会儿为二皇子出殡,一会儿为九皇子设宴,好一段时间都喧喧嚷嚷不得安宁,熙儿几番想告辞离开,却都被白可和绯儿挽留了下来,尤其是绯儿得知她懂医术后,时时向她请教保胎养生之法,如此,熙儿在白可的宫中一住便是二十几天,十一月末的阎煞,天气渐寒。
熙儿在白可的宫中与绯儿做伴,虽日日过得清闲悠哉,却也甚是无聊,加上李荥还生死不知,她便渐渐呆不住了,于是便在十一月底坚决地向白可夫妇辞行。
白可夫妇见她去意已决,便也不再强留。白可只道明日他请了九皇弟来宫中做客,请熙儿过了明天再走。
熙儿心想,九皇子,不就是宴泽牧么,当年也曾受他赠马之恩,后来听说他们兄弟二人因为国舅梅瑾谋逆一案颇受牵连,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见他一面也无妨,于是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