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阁掌柜易主,对于整个帝京这个行当里的人来说都是一个谜团。怡红阁能成为帝京最大的花楼,有一半的功劳都是来自于半枫荷这个最会左右逢源的女子,是而这一易主,许多人都猜测怡红阁是不是要渐渐衰落。
出了正月,莫云卿和萧长恭的关系也一直僵硬着没有缓和,莫云卿无奈,整日里也找不到萧长恭的人,只能将重心放在冷香金倪的经营上,一时间冷香金倪馆风头无两,至于烟微,也在短时间内迅速成为了帝京的行首。
然而众人所预料的怡红阁的衰落,却并没有如期发生,怡红阁仅仅只是整休了几天,不出三日,便又重新开张了。
重新开张的怡红阁也还算受人瞩目,毕竟是帝京开了十几年的花楼,有的是回头客。
莫云卿一直都想要见一见怡红阁新换的掌柜,谁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过多久,莫云卿就见到了怡红阁的新掌柜。
帝京城在惊蛰这日,都有传统,说起来也算是西域传过来的惊蛰过法。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做一道菜,名字就做惊蛰饭。
里面放了核桃、鸡蛋、葡萄干、杏仁等物,加了糖水,熬成一碗香甜可口的惊蛰饭。
再穷的人家也会在一日凑齐这几样东西,做一锅惊蛰饭在早晨日头刚出的时候让家里的人吃下去。
而惊蛰之所以算是个大日子,除了吃这一样点心以外,还有一个特别的过法。
河水消融,万物复生,帝京城外的护城河也重新散发生机。往年都是怡红阁的画舫在河上游荡,画舫之上灯火通明,丝竹声笑闹声不绝于耳。
帝京城宵禁极严,也只有在这一日,才允许这样喧闹到深夜。倒是比上元那一日还要热闹一些。
莫云卿自然是早早地就准备好了画舫,同怡红阁一样,天一亮就开去了河上。
“今儿咱们可就能和这怡红阁的新掌柜见面了,你感觉怎么样?”一大早知宴就跑到莫云卿房里蹭饭,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问道。
莫云卿吃了一口小菜,又喝了一口零露亲手熬得紫薯糯米粥,随口道:“感觉什么?”
知宴笑道:“你先前明明就很好奇这事,现在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说心里没什么感觉?”
其实莫云卿已经猜出一些这新掌柜到底是什么人了,但是一直没有同知宴讲,此时知宴步步紧逼,莫云卿放下粥碗,笑问道:“你同玄一见面没?”
知宴一头雾水,不知道莫云卿为什么突然会提起玄一,顿时就觉得香甜软糯的糯米粥也不是那么好喝了,有些败胃口的道:“没有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莫云卿笑了笑,轻轻摇头:“没什么。”
知宴看着她的神情,细细思索良久,再看看莫云卿意味深长的神情,立马就猜出来莫云卿在想什么,当即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他。”
莫云卿一挑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这话算是着实把知宴给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武断,认为玄一一定不是怡红阁的新掌柜。
“玄一,玄落第,临照人氏,当年殿试落第之后杀了朝廷的一品大员,无人知晓那样一个寒门书生到底是用何种手段和方法残杀了官员,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要这样做。逃脱朝廷追捕近十年,算起来,这案子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要被刑部束之高阁,无人问津了。”莫云卿神情淡淡的一一道来。
知宴神色复杂,虽然玄一这个人一直缠着自己,但是自己从来没有去了解过这个人。
莫云卿瞥了眼知宴的神色,继续道:“玄一的身世成迷,就连他杀害官员这件事还是我近两天才陆陆续续打听到一点。他乍然进城,而且毫无遮掩,我想一是为了找你,二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知宴难得有些糊涂了,忙道:“可我们看到他的时候怡红阁的掌柜还没有消失啊?”
莫云卿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叹道:“那只能说明,那时候怡红阁的东家还没对半枫荷下手,晚了那么几天而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半枫荷早就死了。”
对于这一观点知宴倒是同意的,哪有人会莫名其妙失踪没有一点踪迹呢?
莫云卿看着小丫鬟过来收碗,慢慢陷入了沉思。
苏予安这一举动倒是真让她看不懂了。按理说只要他按着文帝划的道路按部就班的走下去的话,皇位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了,毕竟文帝看上他也是因为他听话服从,没有强大外戚能够威胁到大周的万里江山。
但是苏予安明显不打算好好地听文帝的话。
要说真的不愿意听也正常,苏予安本身就是野心很大的人,但是文帝应该已经摆明了要扶持他,文帝毕竟不可能长生不老,苏予安是有着绝对可能性把持朝政的。
他这样苦心经营,壮大势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见莫云卿发呆,知宴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莫云卿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赶快收拾一下咱们该去画舫了。”
知宴拦住她要起身的动作,蹙眉道:“我还忘了问你一件事,最近你和萧长恭那小子怎么了?两个人也不同房也不说话,你有好几日没见他了吧?还有你旁边琼落院里的三个美婢,到底怎么了?”
莫云卿颇有些敷衍的笑了笑:“没什么,赶快走吧。”
知宴彻底严肃了神色,肃声道:“你不要转移话题,今天说不清楚你就别想走。”
莫云卿无奈的坐下身,口气中带着些疲累:“你想听什么?”
知宴一挑眉:“我刚明明都说了,你和萧长恭到底怎么了?”
先前莫云卿就一直打算和知宴说这件事,但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眼下知宴已经问起来,莫云卿觉得实在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坦然的道:“我打算离开了。”
乍一听这话知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道:“你说什么?你又要去哪里?”
“不是去哪里,而是离开。离开帝京,离开萧长恭身边。”莫云卿眼睫轻垂,一字一句的说道。
知宴这下彻底蒙了,等反应过来有些激动的问道:“为什么?是萧长恭哪惹着你了?难不成后院那三个美婢是那小子带回来的?”
莫云卿被他着急的样子逗笑了,无奈道:“不是,那些都是皇帝赐的,我做主领回来的。我和他没有闹矛盾,他也没有惹我,就是我自己想走。”
知宴和莫云卿本来算是很有默契,但眼下知宴都有些不明白了,迷惑道:“那是为什么?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你了。你走了的话,你的封地,你所得到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甚至于还会遭到追杀。”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明面上,是大周的清河公主,享有淮南封地,也是摄政王妃,食邑万户。可我原来,只是莫云卿,你能明白么?我只是莫云卿而已。”莫云卿淡声说道。
知宴这下算是明白了,沉默了半晌。方道:“好,就算这些你都能摆平,那萧长恭呢?”
莫云卿几不可闻的暗叹一声:“他没有我也一样能过,我归来或是离开,对他来说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也算是我自己的私心,我想活回我自己。”
知宴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一直是理智大于情感的莫云卿有这样一面他并不觉得惊讶,只是莫云卿对待萧长恭的态度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我和他从小就在一起,虽然这些年没有相见,但是我熟知他的性格。他对你那么认真,你竟要抛弃他离开他?”
莫云卿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同知宴说了这件事,知宴会误会,会觉得自己冷漠,但是她还是叹道:“你要怎么样想我都随便,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的。你也别想着告诉萧长恭,因为你说不说都没有用,我还是会想办法离开。”
知宴冷静了一些,劝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或者苦衷你同我说,我肯定可以帮你解决。”
“没什么。我只是不确定,不确定萧长恭会不会一辈子只有我一个人。而我又想我的夫君这辈子只娶我一个人。”莫云卿轻声说道,“我和他不合适,这样拖着对谁都不好。”
知宴瞬间能够理解莫云卿的一些感受了,他又何尝不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莫云卿的话或许听起来荒唐,却是最难以跨越的鸿沟。
了解萧长恭如知宴,也不敢打包票萧长恭心里是怎么想的。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就去做吧。”知宴突然有些疲惫,“我能做的,除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外,就没有别的了。”
莫云卿叹了口气,低声道:“知宴,总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世上哪来的那么多迫不得已和苦衷?只是因为一些很简单很简单的事,我有自己想做的事,在这里我只能做一个毫无灵魂的清河公主,或是摄政王妃,但离开了这里,我才能做真正的莫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