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孙沉璧安排好陈柳氏在莫云卿的卧房待着,隔日摄政王府便有人来拜访。
来得正是定西候的夫人高氏,带着大大小小补身的药材。
高氏是个看起来十分温柔的女子,眉眼里含着的都是笑意,看见孙沉璧的时候倒是惊讶了下:“怎么今日孙小姐也来这里看望王妃么?”
孙沉璧叹了口气:“王妃独自一人在王府中,现在又生了病,未免没有办法管辖王府,沉璧和王妃交好,太后也信任我,便让我来这里照顾王府,顺便也照管一下王府。”
高氏点点头,对莫云卿竟有些同情的样子,唏嘘道:“王妃也是不容易。新婚还不到半年,王爷就出征了,自己的母家又是那个样子。”
太后生辰宴上的事高氏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孙沉璧闻言也是真的有些伤感:“是啊,王妃真是不容易,你看这个节骨眼上本该是母家来人照拂,可你看,竟无一人问候,更别想着要他们来人伺候了。”
高氏义愤填膺的道:“依我看啊,当日就该将那莫二小姐一并发落了,怎么就不痛不痒的发落了一个姨娘呢?太后真真是太过心软了!”
“高夫人,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孙沉璧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高氏这才忿忿的闭上了嘴。
她是一家主母,自然是对姨娘庶出有些嗤之以鼻的,但高氏也是个性情良善之人,从来不会与人为难的,但是性情良善不代表她懦弱好欺。
“当年应湘姑娘是多好的一个人?嫁给了那个莫尚书不说,没几年就去世了,太后不是还伤心了好一阵子?现在倒是对王妃也淡了。”高氏压低了声音,颇为感慨的说道。
孙沉璧听到是关于莫云卿母亲的事情,留了个心眼:“太后好像是挺关心王妃的,一听说王妃发了痘子,急吼吼的就派了太医来了呢。”
高氏摇摇头:“哎,谁知道呢。反正当年太后对西域来的那个应湘姑娘那才叫一个好呢。那时候应湘姑娘住在宫里,连皇后见了都要给上三分薄面,要不是应湘姑娘执意要嫁给莫尚书,兴许太后就做主把应湘姑娘封为公主郡主之类的呢。”
孙沉璧不解:“为何嫁给莫尚书就不能封公主郡主之位呢?”
“不瞒你说,当年莫尚书还只是户部的中郎,官职低微,若是应湘姑娘封了公主郡主,定是不能找个中郎之位的人做夫君的呀。”高氏感慨道。
孙沉璧恍然:“原来是这样。许是那时候王妃的母亲和太后离了心,这才让太后对王妃情谊寡淡?”
“谁晓得呢?你是姑娘家,不清楚。早几年的时候王妃还没嫁给王爷之时,常和莫二小姐一起入宫的,有时候我进宫给太后请安,碰上了,就看见太后对王妃那叫一个冷淡,反倒是很喜欢二小姐的样子。”高氏回忆道。
孙沉璧点点头,但想起太后知道莫云卿生病之时的样子,那种担心和关切不像是做伪,而且太后也没有必要作假。
高氏说着,话头一转:“不如我去看看王妃吧,你看光顾着同你聊天了。”
孙沉璧也不紧张,大大方方的说道:“王妃可是发痘子了,高夫人确定要去看一看?”
“嗨,这有什么,我年幼的时候已经发过痘子,现在不会传染的。”高氏笑道,执意要进去看一看。
孙沉璧也不拦着,跟着她走了几步,齐沅却迎面出来了
高氏一愣:“这不是太医院院判齐大人么?原来太后是派你来为王妃诊治啊?”
齐沅彬彬有礼的一躬身:“夫人可是要进去看看王妃?”
高氏点点头:“可以吗?不知道王妃的症状严不严重。”
“王妃成年发痘,奇痒难忍,兼之王妃她身体虚弱,不能用虎狼之药治疗,只能慢慢温补,王妃这两天心情焦躁不安,在下刚喂了安神散让王妃睡下。”齐沅委婉的拒绝了高氏。
高氏自然是知道成人发水痘有多么难熬,是而也没有怀疑,又和孙沉璧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样下去的话,早晚有一日会被别人发现的。”齐沅忧心道。
孙沉璧神色坚毅:“所以我们要置死地而后生,坚持到云卿回来才行,要不然,不光摄政王府的人,就连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莫云卿和赫连郎措一路到了小汤山,天气一直都十分明媚。
“你这马,还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千里马,我竟一点也讨不到好处。”莫云卿微微喘着气,眼睛发亮的说道。
赫连郎措把背着的麂皮水壶给她,笑的见牙不见眼:“早都说了我这马儿厉害,你还非要比,这下认输了吧?”
莫云卿接过水壶,毫不做作的喝了几口,微微蹙眉:“这是米酒么?”
“你们中原的米酒甘甜可口,比我们的酒好喝,所以我专门装了一壶,怎么样?”赫连郎措献宝似的说道。
那米酒口感甜腻,选用的糯米也是粗糙无比,显然不是什么好酒,莫云卿无奈道:“你就这么点追求?等有时间去帝京,我请你喝真正好喝的米酒,怎么样?”
赫连郎措有些茫然,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细细品来:“还不错啊,怎么了?”
“你应该是被人骗了,这酒的口感还不如街边酒家的味道吗,你还当个宝一样。”莫云卿笑着说道。
赫连郎措一听眉毛都竖起来了:“什么?你说这酒不好?天杀的那店家居然敢骗我?若是让我回那个临照城,一定掀了他的店子!”
莫云卿哭笑不得?:“何必呢?你现在这么生气有什么用呢?吃一堑长一智也就罢了。”
“那店家同我说他们家是临照城第一酒家,米酒可是招牌,原来都是骗我!”赫连郎措不爽的说道。
莫云卿笑的胃痛,前仰后合的笑道:“不知道你们吐蕃的酒到底是怎么样的,那酒家用这样的酒都能骗过你。”
赫连郎措面皮微红,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我们吐蕃的酒那可是用青稞酿成的,入口韵味绵长,尽头也很足,等到了我请你尝一尝就知道了,绝对不比你们的米酒差。”
“在我的家乡,有一种酒很好喝的,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喝到了。”莫云卿颇为感慨的说道,“那个酒啊,什么米酒青稞都比不上,那才叫真正的韵味绵长。”
赫连郎措好奇道:“是什么酒,让你这么怀念?你的家乡又是哪里?”
莫云卿含笑看了他一眼:“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请你喝一喝。”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莫云卿不知道怎么回事,满脑子都是和萧长恭一起喝的那两坛女儿红,回味起来辛辣有余,但却荡气回肠。
不知道萧长恭走到哪里了,莫云卿如是想到。
自从她孤身一人出了帝京,偷偷跑出来,她的心境就越来越清明,她开始注意到自己对萧长恭那份不知道从何处言说,也无法道出的心情。
她对这个人,好像真的生出了别的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她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什么。
赫连郎措看出莫云卿面上的思索,心中不知怎的就是一个咯噔:“你在想什么?”
或许一开始同莫云卿说的话都是开玩笑,但是几天的相处下来,赫连郎措好像真的对这个帝京贵女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他想着,如果真的能把莫云卿娶回去,也不失为一个好事。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以前跟我一起喝酒的人。他小气的那日都没有让我喝上几杯,就把酒拿走了,我都不知道哪里惹着人家了。
莫云卿说的时候,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点笑意。
赫连郎措看着,人生第一次尝出了点酸味,就是为了莫云卿口中的一个别人,那个人听起来和莫云卿亲密至极,和她关系匪浅。
“哎,这样的人你和他喝什么酒?不如嫁给我,嫁到吐蕃,不管要什么酒,我都给你找来,让你过最自由自在的生活。”
赫连郎措说这话时,眼神里带着点试探,眼睛好像会发光,热烈的注视着莫云卿。
一个“自由自在”的确让莫云卿十分动心:“真的么?你真的能让我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见莫云卿这样说,赫连郎措心中一喜:“那是自然!只要你嫁给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阻拦你。”
莫云卿笑的像个孩子:“那我能考虑一下,只要你说到做到。”
赫连郎措眼中的柔情藏得很深:“好,但你如果考虑好了,就不准反悔,你就只能嫁给我,做我的大王妃。”
“好,我好好考虑一下。”莫云卿眯着眼说道。
她一直想要的,不过就是自由两个字,莫云卿为了这两个字做出了太多的努力,但当她觉悟了自己对萧长恭的感情后,莫云卿害怕了。
她害怕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自己也会犹豫,会真的舍不得那个人。
就像她对赫连郎措说的一样,这世上,钱债不知道比情债好还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