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的曙光到来之前,平城混乱不堪的一夜已经落幕。
无数火把照亮了漆黑的校场,匪兵和乱民胡乱的挤在一起,本应喧嚣满地,此刻却安静得只能听到人们沉重的呼吸。
一群乌合之众当然不会拥有铁一般的军纪,造就这一切的,是坐在黄花梨交椅上神色平静的姜凛。
张马匪、王乔、匪兵头子都站在姜凛身后,他们沉默的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既畏惧又庆幸,还带着暗藏心中的兴奋。
这一夜,跟着姜凛的所见所闻,彻底颠覆了他们有生以来的认知。眼前这妇人,拥有的不只是力能扛鼎的超强武力,更有不世的谋略和手段。
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光景,姜凛便将桀骜不驯的匪兵与的乱民都整合起来,更安排了人手下去,轻松将整座平城收入囊中。
这可是一座城池!
一座繁华的重镇!
没有任何的事先准备,也没有任何的布置,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夺取了一座城池!
谁能做到?
皇帝不能,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亦不能,唯眼前这妇人能耳!
跟着这样一个人,若她有野心争霸天下,天下谁人能是她对手?
而若是能将这妇人掌握在手中,帝位、天下、钱财,又有哪一样不是唾手可得?
仿佛能窥视到众人心中所想,姜凛忽然侧了头看向三人。火光映照之下,她的眼珠闪烁着冰冷漠然的光,让三人心中一凛。
他们怎么忘了,这剽悍妇人,连相知相伴十年的丈夫都能下得了手将之无情斩首,更何况是其他人!
姜凛淡淡说道:“这个世界的聪明人其实不少,但是他们往往只会自作聪明。”
明明姜凛什么都没做,但三人却感觉到仿佛有一座大山沉沉压在身上,汗水如雨,顷刻间湿了衣裳。
“夫人无所不能,属下岂敢有二心!”张马匪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卑躬屈膝着身子,谄媚说道。
姜凛笑了笑,转头望向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清晰的声音响在每个人的耳畔:“我素来喜爱听话的手下,那些不听话的,你们也见到了他们的下场。”
夜风中的血腥味飘荡不去,那是从校场一个角落里吹来的,角落里是数十具乱七八糟堆放的尸体。
众人闻着血腥味,静然而无声。
“我对你们只有三条要求,一是听话,二是未经挑衅不得随意杀人,三是不得随意掠夺平民百姓的财物。”
“如有犯者,不必我多言。”
姜凛从交椅上站起,开始把匪兵与乱民打散了收编为军队,又从中抽取部分人分派到各职位上,一支军队初现雏形。
人们见她只是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便决定了军队里的军官安排,心中不服气难免,不过血淋淋的震慑在前,虽有微词,却鲜少有人敢于提出。
姜凛感知敏锐,她把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也不在意。
军队之所以得以维系,其基础便是众人对她的敬畏与恐惧。在双方没有任何磨合的情况下,只要稍微的风吹草动,这群乌合之众马上便会土崩瓦解。
但是这没关系,姜凛有把握将这些人训练成只忠于她的铁血雄兵,虽然她从未做过类似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从未做过,所以这件事才会有乐趣,不是吗?
站在世界的巅峰,无所不能敌,无所不能知,无所不能求,无所不能为。
这几乎是所有人都梦想过的未来,包括曾经的姜凛。
但是,从来都没有人想过,当整个世界都匍匐于脚下予取予求、没有一点乐趣和挑战可言的时候,又应该追求些什么。
姜凛厌倦了本来世界的一成不变,她毅然抛下一切,转身投入传说中神明都不敢轻易接近的时光之海。
没有任何意外,姜凛的肉身被时光之海所毁,但她强大的灵魂却永恒不灭。
辗转流浪数百年,时光之海无尽的危险与空寂都没有令得姜凛的灵魂虚弱半分,反而给她发现了时光之海的秘密,可以自由穿梭无数世界。
包括这个古老的东方之国在内,姜凛已经去过三个世界,但是之前两个世界都没有让她久留的事物。
第三个世界是眼前的这个世界,没有神明和大能力者,却有顺滑的丝绸、精致的瓷器、醇香的美酒与清茶,全是姜凛不曾接触过的新奇。
新奇,便是有趣。
为了这有趣,姜凛不介意稍微忍耐,所以她能容忍方氏的存在。
看一个半生可悲的人生输家渐渐抛开过往成长起来,这段历程的有趣程度比起在男尊女卑的社会做女帝也不差多少。
天际微明,第一缕晨光即将照耀人世。
天光甚至盖过火把的光明,众人一夜未睡,又经历了过去记忆里不曾见过的大恐怖,不由感到一阵疲惫。
姜凛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毕,便撒手不管了。她跨上马背,不徐不缓驱马向余家走去,一路上还有闲情细看各种建筑。
王乔领着十个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兵跟在姜凛身后,这样慢慢踱步,实在令这些汉子有点不耐烦。好在校场距离余家不远,这段距离的磨蹭尚在容忍范围之内,当然,他们也不得不容忍。
因昨夜的****,遭劫的富户、商户和平头百姓实在不少。虽然天色已明,但是街道上行人寥寥,偶然能见几个,都是仿佛受惊小动物一般,稍微风吹草动都能被惊吓。
姜凛的马蹄声在巷道里走过,一扇扇门都关得很严实,但是门缝后多数藏着眼睛。她也不在意,在校场的时候,所有的方面她都已安排好,这座城池很快就能恢复原来的繁华,甚至更繁盛。
走过余家大门的时候,姜凛挥刀一劈,毫不费力就把高悬的匾额削成两块。
她侧头看向身后的王乔,下令道:“换成方府两字挂上去。你对这一带熟悉,找到昨天夜里失散的方家人应该不难吧?”
“这是小事。”王乔有些奇怪姜凛的说话方式,但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口答应下来,“夫人休息一番,醒来就能见到了。”
姜凛微微颔首,策马走到自己住的院子,如往常一样用了早膳,更衣沐浴,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入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姜凛不觉得困倦,不过她也赖在床上磨蹭了足足一刻钟。
方氏的长子坐在圆凳上,看着这个占了他娘身体不知是什么来历的家伙在床榻上倒腾来倒腾去,好不容易板起的冷脸终于表情崩溃,忍不住说道:“你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
这人好歹也是一城之主,就不怕自己的小命睡着睡着就没了吗?
姜凛懒洋洋的看他一眼,一句话把少年堵死:“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起戒心?”
方恒黑着脸,想要瞪她却又不敢。
在姜凛梳妆完毕,他小心翼翼的把一本账册递上来,说道:“这是余家的家财,都在这里了。”
终究孩子天性,心里憋不住事,看到姜凛的神情颇为温和,方恒小声问:“我娘和祖父都不知道我会算账,你怎么知道?”
姜凛微微笑了,她看着方恒,随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我无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