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门,我想这个人一定是来报案的,因为中午时分一般人都在家吃饭而不是赶到刑警队。
来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身穿一件洗得泛白的呢子质地的中山装,裢子则是一条黄色的军装,头发灰白,额上皱纹深刻,眼里流露出惊恐与紧张的神色。
“唐先生请坐”南思道指了指椅子,“你是从唐湾村赶过来的吧,如果猜得没错,你是开一辆农用运输车过来的吧。”
“是,没错”来人坐下后,猛然又站起来,疑惑地看着南思道:“我们并不认识?”
南思道微微一笑,“当然,我俩头一次见面,但是,你脚上的解放鞋边沿粘着一块红褐色泥土,这是唐湾村那里土壤特有的颜色,而这块泥土是已经干燥了,说明不是才粘上去的,这表明你就是那里的村民,而唐湾村的村民绝大多数都姓唐,另外,我想你不是座公共汽车赶来的,对吗?”
“你说得都对,但我也有可能乘其他交通工具,不一定非要开农用车。”唐姓来客坐下,恢复平静说道。
“可是你手中的那把钥匙是农用车的。”南思道转过话锋:“还是先说一说你带来的案情吧。”
“好吧”唐姓村民开始叙述事情经过:“正如你所说,我家世代居住在唐家湾村,我中唐跃进,五十二岁,祖上先人都在村里务农,我也不例外,我这个家族可谓人丁兴旺,至今已大小近百余人,我已是太爷爷了,只不过大多数年轻人都进城打工去了,我和几个侄子承包了村里的十几亩渔塘,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我祖上还留下一处院落在村里搁置着,房屋都是上下两层的小楼,为下层三间,上层三间,都很宽大,又有院落,因为闲置着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把底层的三间出售给了江西的一对夫妻,他们对我说是经营食品的,但是每次去我都没有看见过食品,只隐隐地闻到一些火药的味道,这对夫妻举止诡秘,引起我的担忧,因为他们每次进货与出货的时候,总是用帆布把车厢包得严严实实的,不给人看见一丝光亮,似乎里面的货物不能见人,而且他们从不允许别人蹋进居住的房间里,即使我前往心房租时也不例外,我虽然对此忧心忡忡,但是由于终究没有出现大的纰漏,他们交房租又格外爽快,我也就渐渐地没把这些当回事,但是麻烦事还是来了,先前我说过我祖屋的楼上三间还空着,于是在去年底我又把它租给了一位叫李光义的先生,李先生待人和善,文质彬彬,是位有教养的人,对于我出租楼上这件事,楼下的江西夫妻非常反对,他们竭力阻挠,说那样会妨碍他们的生活,并且以退租威胁,后来又表示他们自己要把楼上也租下来,可是我已与李先生签订了合同,并预收了房钱,这是不可能的,对此,我断然拒绝了他们夫妇俩的要求,接下来这两位夫妻似乎也接受了现实,但是不久,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有一次江西夫妻俩抱怨说有人偷偷到他们屋里偷了东西,至於什么东西,他们也不肯讲,我让他们去报案他们却又阻拦,就在上个月也就是三月份左右,一天夜里,我巡视鱼塘时,发现鱼墉边鬼鬼崇崇地有个人影在,只见他把一个东西丢进水塘里,见我过来转身就跑,与此同时,我听见鱼塘里“轰”的一声炸起一道水柱,我立即明白这个人是来炸鱼的。但是由于他当时跑得太快,我没有抓住他。这件事发生后没几天,也就是前两天,江西的夫妇二人就搬走了,他们的理由是忍受不了楼上房客的吵闹声。人也不再挽留,但是当他们搬家时为防止他们拿走我老屋的物件,我便在现场监视他们,结果使我大吃一惊的是这二位是制造烟花爆竹的,因为我可以看出一些黑火药以及外包装,还有引信等。私自制造易燃易爆物品,显然是违背国家法律的,但是既然他们已离开,尚未危害四邻,我也就不用管这些了。然而今天早上我到老屋里准备再察看一番时,却发现了悲惨的一幕,二楼东面的一间房水泥地李光义先生浑身血肉模糊地躺在一楼的地上,而在他的尸体正上方的二楼楼板掀开了一个四方形的窟窿,我立即意识到发生了凶杀案,於是我叫来几个子侄叮嘱他们看护现场,我开上农用车就上这里报案了。”
“这么说是发生了命案啰,明诚,你通知技术小组与三组人员出现场,还有派出所。”南思道命令我说。又转头问唐跃进“你的老屋的楼梯是位於什么一楼内部还是外部呢?”
“楼梯是在外部,靠东边。”唐跃进回答。
“这么说要上二楼无需经过一楼啰。”
“是的。”“你是早晨几点发一案情的?”“七点多”南思道看了一下墙角上的电子钟,时间是十二点半。
这时,我已用电话通知了各个部门。
“出发”南思道收拾起桌上的东西,简捷地命令。
一路上,南思道一语不发,只是默默地望着车窗外,在风中摇摆的拄着嫩绿的杨柳树枝。我们三辆警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路途,来到一片裸露出红裼色泥土的小山坡边,公路到此处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碎石子铺就的乡间公路,沿着这条石子路绕着小山坡转了半个圆圈,一座村落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村口路边是一片渔塘,石子路穿越鱼塘就延伸到村落的中心。
唐河派出所的干警戒线保护了现场,几名民警正与村民们询问情况,派出所所长是位四十出头的汉子,见南思道过来立即迎了上来。
“南队长,我叫所里准备了十五份盒饭,先吃饭吧。”所长说道。
“好吧,叫同志们先吃,我先看一下现场。”南思道说着走进了现场,我端起两份盒饭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
现场一楼的门是虚掩着的,地上的尸体面向上仰卧着,已经面目全非,血液在身下凝固,一股火药味及血腥味弥漫整个房间,使人隐隐翻胃。
尸体的正上方楼板像被开了天窗,一个边缘约一米的正方形窟窿。
南思道紧贴房内的墙壁围绕尸体四周详细察看了一阵子,接着走到尸体身旁观察了一会儿,就又返回,示意我与他转身出门,而此时技术组的李会吾带人进来采集证据。
“头儿,先吃饭吧!”我朝趴在楼梯上察看着的南思道喊。
但是,南思道象是没有听见,继续像一条猎犬追踪,嗅源似的朝前搜索而行。南思道逐个地检查了三个房间,然后又回到东边靠近楼梯的第一间内,伫立静思,神态颇似遇见难题的学生。片刻之后他又俯下身,在地面上仔细寻查。
“呵,这里有四个白色的印痕,对,原先一定是放了一桌子,可是现在却不见了。”南思道象是对我又象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这里紧挨着楼板窟窿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滩血迹,这会是谁的呢?”在屋后的地上南思道耐心地查看着车轮印。
“吃饭吧,都凉了。”我说。
“还有点热气。”
南思道坐在警车的前排上,边吃盒饭边对我说,“那个房主唐跃进在哪儿?”“在围观人群里看热闹。”我望了望警戒线说。
“把他喊来吧,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他。”
“是,头儿。”我招手示意唐跃进前来,唐跃进很快走到车边。
“你为什么骊我们说谎?”南思道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盒饭放在一边,目光烔烔地盯着唐跃进问。
“我没有撒谎呀!南队长。”唐跃进目光里闪过一丝慌乱。
“你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怎么?还不肯说!好吧,我就把你的行踪复述一下,你早晨发现出了事,首先想到的不是报警,而是考虑隐瞒事实,你先到楼下确认李光义已死亡,尔后,就到楼上把屋内的摆设重新布置,最后你才开车去刑警队报警,你为什么不先向近和派出所报案呢?因为你一直在盘算着报案的说词,既要不露出破绽,又要洗脱自己,你中途一定还停下车考虑了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对吗?如果再不对警方说实话,我有充足的证据怀疑你为嫌疑人,就请你到局里协助调查。
“不,不,南队长,千万别怀疑我,我承认你说得都对。”唐跃进脸色发白,急忙辩解说:“你们刑警确实火眼金睛,我只不过是把楼上的几张桌子挪动了一下,别的并没有动过。”
“那么,死者的衣兜都向外翻转,不是你干的?”
“绝对没有,到了这个时候我还能撒谎吗?”
“那么,除了将第一间屋内的桌椅搬到第三间以外,还干了些什么?”
“我……我把散落的扑克牌、牌九都装进一个麻袋里藏了起来。”唐跃进怯怯地说。
“不错,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你的解放鞋的花纹印移动的方向与轨道清晰地告诉我你行动的路线。”南思道兴奋地说道:“这么说死去的李光义先生也不是良民,他是一个职业赌棍。”
“是的,南队长,我正是由于担心你们发现这里是一个赌窝会连累到我本人,我才移动了现场的东西,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报案的路上停顿犹豫了四十多分钟呢?”唐跃进不解地问道。
“很简单,计算下你从家出发的时间以及到我们大队报案的时间就可以得出这个实事,好啦,虽然你犯了一些错误,但还是给我们提供很多情况,请你去把那麻袋拿来,交给我们技术组的李警官吧,对,就是现在正朝我们走过来的这位警官。
“头儿,勘察基本结束了,从现场看,死者是被烈性炸药炸死的,这个李光义是个假名,人口信息库里找不到与之匹配的身份信息。”李会吾向南思道报告,“此人身上的证件、钱财等都被人拿走。”“那块血迹取样了吗?”“是的。”
三组的刘木之走了过来:“经过周围走访,邻居爆炸是昨夜十二点发生的,因为那时他们听见了沉闷的响声,但不知是爆炸案,依我看,这起案子就是那对江西夫妻二人做的,因为他们与楼上居住的李光义发生矛盾,被迫搬走而报复杀人。我已从派出所登记的暂住证查到了这两个人的姓名,抓住他们并不难。”
“唔……”南思道陷入沉思,“是有调查的必要,这附近离这儿最近的医院是哪一家?”
“是唐河医院,有五公分吧,我曾经在这儿工作过一段时间。”刘木之答道:“怎么?你不舒服吗?”
“不,我很好。”南思道说着,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一行字交给刘木之,“去找一下这个人,也许运气好能有发现。”
我瞥了一眼字条,只见上写“查,昨夜去医院急诊室包扎头部伤口的人”
“好了,小伙子,你开车,我们去一趟唐湾村信用社,我想那里门口的探头应该能告诉我一点线索。”南思道跟我说着,末了又把头伸出窗外向李会吾喊道:“工作做细做实。”
“放心吧,头儿。”李会吾在车后挥了挥手。
车开出唐湾村,沿着公路走了约二公里左右,是一个热闹的小街市,有些卖衣物、菜蔬的摊贩横摊中边,路旁紧挨着一家信用社。
南思道找到信用社主任,说明来意,主任立即把我们带到监控室,按南思道的要求提供了一个月内的光盘记录。
信用社的控头共有十个,门外两个室内部分布八个,因此监控画面共有十个方格。
夜色渐深,南思道和我仍旧趴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录像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