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便将尤氏继母跟尤氏吵架的事情说了,一边垂泪:“我自问跟二爷在一起问心无愧,却不想处处遭人猜忌嫌疑,如今更是连累都被继姐辱骂,身为女儿,真是不孝。”
贾琏这几日正不痛快呢,带了尤氏回来,除了平儿闹了那么一遭之外,王熙凤那里连半点儿异样都无,也无论他是不是一日过去陪巧姐儿半个时辰,总之就是把他当做闲人,任由他随心所欲。
以往总觉得王熙凤那双眼睛利得很,从外头回来都还要检视再三,就怕她看出来什么,但是如今不看了,却觉得好些事情索然无味。
比如这尤二姐,放在外头那是意趣儿,但是带回府里来,偏尤二姐还处处都想学着大户人家的做派,如今看上去竟是比王熙凤还像奶奶了。
要知道贾琏最不喜的就是王熙凤不得意趣儿的模样了,还曾说过王熙凤在床上如木头一般不会叫唤的话来,但是好歹王熙凤平日里都是鲜活的,意气风发的,倒是感情还不错。。
现在尤二姐有什么能比得上王熙凤的,还处处都拿着奶奶的模样儿,着实让人心生厌恶。
这会子又说什么孝不孝的问题,要是孝顺,他能把尤氏带回来,气着老太太?真是太把自己当个人。
不过这会子还念着尤二姐在床上的兴致,贾琏倒也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只说:“那就取些银子,在外头给你老娘寻个住处,再找两个小丫头伺候着,也别在宁府里呆着了。”
宁府里现如今不也在裁人么,还带着个外人过去,着实有些不好看。贾琏只是在男女之事上名声有些混不吝,但是别处做事还是讲些体面的。
尤二姐便期期艾艾地说:“……这院子里平日里就没几个人,大家各自有活计,我一个人倒是有些害怕,莫不如叫娘过来,陪着我,也能够管着些院里的人。”院里的人可不听她的。
尤二姐这话是尤氏继母撺掇的,原本也只是试探,岂料贾琏当即就甩开尤二姐的手:“我只当你是个懂事的,却不想这样蠢笨!这是什么地方?你都是住的平儿的屋子,我那屋子你是进不去的,你竟还想带你老娘过来住?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又当我是什么人傻钱多的主儿吗?
尤二姐慌了,连忙道:“二爷莫急,我不过是这么想上一想罢了,二爷既是不愿意,我也就没这个心思。”
贾琏警告她:“你要是乖乖听话,等爷哄着奶奶回来,说不得能给你一个名分,但是你若是成日里想这些有的没的,手插得太远了,我可就容不得你了。”
尤二姐心中一凛,此时方想起来自己从前跟着妹妹尤三姐,还有娘缠着继姐尤氏的时候,那会子便是一步一步吞吃尤氏,将尤氏压得死死的。为了自己个儿的去路,可是没想过尤氏如何的。
这会儿母亲攀着自己,倒是颇有些像当日攀着尤氏的样子。贾珍嫌弃尤氏,那贾琏岂不是会嫌弃她?
尤二姐背后起了一身冷汗,再不提这话,也不哭了,只如同从前在外宅里一样,贾琏回来,便好生伺候着,说说笑笑两个做些那事,才哄回来贾琏。
至于娘跟妹妹那边,妹妹好似也有了心上人,正往那头鼓劲呢,娘就算了,原先外宅那房子横竖也还赁着,直接让尤氏继母过去住便是了,再不上门来吵。
尤氏继母知道沾不了光过不上好日子了,口里便闲不住骂骂咧咧,只是到底也不敢在侯府里闹腾——尤二姐现在都还没名分呢,万一闹一闹,连如今的疼爱都没有了,那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因而骂归骂,到底是收拾了东西出去住了。外宅里伺候的人比这边还多些呢。
尤氏哭了一场,还是气。
这尤二姐进了荣国府,在尤氏继母眼里或许是天大的喜事,是攀了高枝儿了,但是对她来说,几乎是被人将脸子摔在地上踩。
有那样一个继妹,毫不知耻……
尤氏只恨自己嘴笨,没有王熙凤那样的伶牙俐齿,不然肯定将尤二姐跟继母痛骂一顿赶出去。一面又十分的奇怪,那王熙凤是个能忍的性子吗?要是能忍就不叫凤辣子了,这一次竟然这样平静?
却不知王熙凤跟薛宝钗此时忙得跟什么似的,林黛玉说中了宫里这一遭,那后头府里的那一遭呢?
王熙凤一想起来自己从前放印子钱时惹下的官司便有些心惊,还好她及时收手,听说后头好些金主都惹上了人命关系。
印子钱那般高的利,能有几个人能翻身还得起的?不都是最后倾家荡产地还,及至最后卖儿卖女典妻来还债。
妻子儿女中有那刚烈的,自己了断,免得去了什么比十八层地狱还可怕的地方,便是卖了妻子儿女也还有还不上的,还不上那就是赖,赖就能打,打死的也不在少数。
王熙凤想起自己放印子钱那几年就没有过子嗣,便是巧姐儿都是收了手才好不容易得的。
趁着平儿出去,将钱财一一都转移了,也不只放在平儿那儿,仍如往日一般,只要愿意,来这里说一说自己想做什么营生,约定好如何还,月月还一点儿也行,一年后两年后再还也可以,拿货物东西抵都可以,也收一点利,但是不高,权当是做善事,有个约束罢了。
及至放到身上只剩十万两银子了,王熙凤才松口气,抱着巧姐儿教她算账:“往后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你只消这么走上一遭,便是一人还一点,也够你活的了。”
只是再想要做贾敏那样尊贵的大小姐,却是不可能了。
但是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连王熙凤都感受到了,此时只要有命,还求什么呢?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宫里的事儿并没有完,原先说内务府已经在筹备丧事了,但是过了三日还不见入棺,这是历来都没有的事,贾政心中不安,便托人进宫问了,宫里只说在找什么棺木,也没说清楚,让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