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走时,老太太就伤心过一回,现如今平儿走了,老太太更是一病不起了,只找贾琏过来,骂他:“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吗?你那院子里要不是有凤姐儿跟平儿帮你把着,该是个什么模样你心里没数吗?”
贾琏还当真没数,平儿走了,王熙凤搬出去了,但是这如今不又住进来了个尤二姐么。
尤二姐真心把贾琏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所以日常伺候极为用心,尤其这会儿住在贾琏这里有些不明不白,她虽不如常人那般知礼守节,但也总觉得有些不安,故而更加用心。
要说这段时间贾琏过得如何,还当真是不错的。
所以老太太这般说话,贾琏就很有些不以为意,况如今没有王熙凤管着他的银钱,虽说花钱如流水手里剩不下几个,但是该爽快的都爽快了,却也不算是遗憾。
老太太一贯对贾琏就一般,她喜欢那些个“不通俗务”的,最好是全然不爱银钱,只爱花儿画儿的那种。
贾琏这样的,其实是贾家难得务实的人,但在老太太眼里却是最不讨喜的,如今将她最喜爱的孙媳妇儿气坏了,更是显得不知悔过,老太太本就已经屡受打击,当即表示不愿意再见贾琏。
贾琏自是求饶,但是老太太这人做事很有些随心,她不喜欢,任什么都是白搭。
贾琏垂头丧气地回院子,只觉得老太太偏心,同样是通房请去,袭人去就不见说宝玉一个字,到他这里,管什么都是他的错。
贾琏不知道宝玉如何对待房中姑娘,只觉得什么好不好的都是面上的,哪有男人不爱偷腥呢,如今宝玉还没传出什么名声来,想来也不过是因为家里念着他还没定亲,所以压下去罢了。
不然,光是宝玉房里那几个那姿色容貌,日常见了他连眼角眉梢的风都不扫一下,可见满心都是宝玉呢,能不搭着宝玉?
一样的孙儿,不一样的待遇。
横竖也不是头一遭了,反正贾琏是一贯的不受待见,自己身为荣国府的嫡长孙,也不见老太太就多喜欢了,罢了罢了,不争不争。
但是任心里如何劝说自己,到底还是郁闷的,尤其如今屋里没了平儿跟王熙凤,尤二姐又只成日里小家子气,倒是真没什么意思。
尤二姐全然不知贾琏的想法,贾琏一回来,就见尤二姐红着眼眶在抽抽搭搭,登时心里更加烦躁了,却还是耐着性子问她:“今儿个又是为着什么事掉眼泪啊?往常我们这府里有个姑奶奶家的林妹妹,说是惯爱哭的,也不见有你这般爱哭。”
尤二姐听着贾琏的语气不对,更是接连垂泪:“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从前遭奸人谋害了,自遇着二爷,得二爷珍惜,便只想着跟二爷双宿双飞,如今这局面却不是我想的,二奶奶为了我不曾回来,平儿奶奶又自请出府去,我知道这最该走的就是我,只是我……”
只是、只是了半天,尤二姐也说不出要走的话来,在她看来,贾琏是绝佳的人选,生的这样好,这样年轻,还肯哄人的,能有几个?
要说叫她请去,她是真心不愿意的,只是如今平儿先去了,她强留在这里,心里到底惴惴不安,便才这样开口。
贾琏听她意思也是要去,心里自然是不舍的,便收起脾气来,小意对她道:“你别多想,我那位自多早前林妹妹还在府里的时候就去她那边住了,却也不是为了你,至于平儿,一贯跟她是一气的,去不去的,只怕是为了给我颜色瞧瞧罢了,咱们不去理会她!”
尤二姐听了这个破涕为笑:“二爷当真?”
贾琏喜她此时颜色娇艳温柔,如稚子般天真可爱,于是便一路哄着去了床上,权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
这里头却有一个人真是吃不好睡不好,成日里忧愁着,本来只是假意告病躲开麻烦事,如今却是要真病了。
这人自然是宁府里的贾珍的继夫人尤氏。
尤氏此时躺在床上,却在骂堂下坐着的人:“我好意照顾母亲跟两个妹妹,两个妹妹背着我跟我相公不清不楚,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们却把手插到了荣府里,还插到了那王熙凤的跟前,你当她是什么人?以为她跟我一样是什么任由你们搓圆捏扁的性子吗?”
尤氏的继母,尤二姐的亲娘坐在堂下,丝毫不以为意:“哎呀,这事儿有什么要紧的,咱们家里你最争气,自是该拉拔着两个妹妹的,她们过上好日子是好事,你做姐姐的该高兴才是。”
尤氏气得不得了:“这算什么好日子?给人做妾算什么好日子?早说了你给二姐三姐寻个普通人家,只要那家世清白人口简单的便是,别总看着那富贵之处去,真当富贵人家就是好的吗?”
尤氏姐自己多少苦楚,跟亲娘好说,跟这继母却不好说。
尤氏继母却不觉得如何,只心想这前头的死鬼留下来的女儿,人才相貌凭什么都不如她自个儿生的尤二姐尤三姐,却偏生命好,能嫁进侯府里做侯夫人。
凭什么自家女儿就不行?之前尤氏继母打的好算盘,两个女儿跟了贾珍也算是好事,到时候太太是继姐,凭尤氏这个性子,也磋磨不了自家女儿去。
只可惜自家女儿另外看上了人,要说那荣府里的琏二爷的确生的不错,看在对方家世也不错的情况下,尤氏继母果断同意了女儿换人,后头不是一步一步的勾搭上了,做了外室如今又进了府,还听说那琏二爷跟自个儿媳妇已经分居了。
这样一来自家女儿的机会不是更大么。
尤氏继母只觉得尤二姐的机会就在眼前了,等到那琏二厌弃了前头的夫人,亦或者是前头的人始终生不出来儿子,二姐给他生个儿子,又或者,说不定那前头的就跟她相公跟贾珍的前夫人一样,命短呢?说不得二姐也能够跟尤氏一样做个侯夫人。
又有什么不可呢?
尤氏继母对尤氏的劝说半点儿听不进去,说多了便骂起来:“你这黑心货,就是见不得你两个妹妹过好日子,指着我们一辈子被你压在下头,看你脸色过日子?呸!我这就去找我姑娘去!”
尤氏一口气上不来,眼冒金星,连忙让人拦着继母没让去,但是这消息到底传到了尤二姐耳朵里。
这一日贾琏回来,便又见尤二姐坐在床头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