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们看到的这个人，和她家小姐所说的那个人不一样呢？！小姐说柳妃是一个温柔的女子，但是在她们面前的这个柳妃，却是虚无缥缈冷冷清清，好像比她家小姐还要冷情几分。
虽然隔着垂帘，但是两个侍女还是能感觉到，从垂帘后看过来的视线，冰冷，笼罩她们全身。
不敢再看，急急低下头，两个侍女很想也退出正殿，柳妃娘娘要找的人，是她家小姐吧，而她们不过是两个小小侍女，为什么也要站在这里。
“我也已经考虑清楚了，我答应柳妃娘娘的要求，不会给予拒绝。”严才人没有躲避，柳玉嫣投过来的视线，果然如同外面宫女所说，柳妃不独独是一个温柔的人！
“即使要委屈严才人，你做一名二等宫女吗？”垂帘后的柳妃调整了一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的靠坐着。
“柳妃娘娘，二等宫女和严才人有什么区别吗？”严才人唇角的笑容扩大了，她先否认了严才人的身份。
“嗯，的确没有区别，对你严才人来说。”柳玉嫣手里的象牙扇，‘啪’的一声折上了，唤道：“小玉！”
小玉走进来，对两个紧张的侍女说：“跟我来，我带你们到今后居住的地方。”
两个侍女看看严才人，在她点头示意后，才跟着小玉离开了正殿。
“妹妹，进来我们详谈。”随着柳玉嫣话落，正殿的门再度被关闭了，正殿里只剩下严才人和柳玉嫣二人。
严才人掀开垂帘，就看到靠在着的柳玉嫣，她穿着素色常服，好像是沐浴不久，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肩头，和逶迤在毡毯上，墨黑的流泻着光泽的秀发，和红色的仿佛血一般的毡毯，给严才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柳玉嫣的脸色有些苍白，整张脸上让严才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漆黑的美目，还有殷红的双唇。
如果她没有产生错觉，在严才人的眼里，红的是血，黑的是血的极致，柳玉嫣整个人仿佛是从地狱里走来，美丽妖娆，却是最有毒的一朵地狱之花。
“妹妹，做。”柳玉嫣笑着指着自己面前的位子，严才人走进来，柳玉嫣一眼就看到她眼底所受到的冲击，让严才人一向冷情的双眸里出现了丝丝波动。
柳玉嫣一直认为，在骨子里她和严才人是极端的两个人，一个是极度的凉薄，一个是极度的宽厚，凉薄的是她，宽厚的是严才人，她们都是看透了世情，却走向了两个极端。
而现在柳玉嫣也这样认为，严才人还没有发觉吧，她表面的凉薄下，才是真实的她自己。
很有趣不是吗？她们是极端的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带着相反的面具。
严才人依言坐下来，在她和柳玉嫣之间，摆放着一张纯黑色的圆几，圆几上是一套同色系的茶具，若不是茶杯里有热气腾空，还有花瓣漂浮在乳白色的茶汤里，几乎看不到茶具的存在。
不用柳玉嫣说请，严才人端起面前的茶杯，看着里面淡雅的花瓣，嗅到淡淡的花香，优雅的抿一口，从喉咙里滑下去，驱散了她走来时吸进来的凉气：“姐姐，每见你一次，我又重新认识你一次。”
将茶杯捧在手心，看着黑色和白色的不融合，严才人笑了，脸上的冷情也在瞬间消散于无形。
“妹妹，看到这样的我，感觉很意外吗？”柳玉嫣也笑着说，却是笑意不达眼底，她眼底凝结着一层冰寒和冷酷。
“是很意外。”严才人点头，放下手里的茶杯：“姐姐，若是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我不是柔弱的人，不会被姐姐吓到。”
初次相见的时候，严才人没有发现，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柳玉嫣不喜欢笑，而且若是她不笑的话，她整个人就好像千年的寒冰，浑身上下都会散发出，不喜人亲近的疏离、冷漠。
她不是故意在严才人面前露出这样的冷酷，而是她本人就是冷酷的，只是为了在人前掩饰，不得不带上了面具，违心的笑，违心的柔弱着。
“是啊，我是不喜欢笑。”柳玉嫣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愈发的冰冷。
“还是这样子的姐姐让我感到亲切。”严才人果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惧怕，只是一开始心中的怜悯和慈悲消失了，柳玉嫣果然不需要他人的怜悯和慈悲，因为没有人能救赎她，没有人能拉她出地狱，除了她自己。
“姐姐，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是既然你能不在我面前掩饰，就说明你认可了我，但是我不会追问姐姐的过去。”柳玉嫣过去发生了什么，都已经是过去了，她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只要柳玉嫣认可她，认为她是她的朋友这就够了。
“妹妹，其实你适合笑。”柳玉嫣说，两个人深深的互相对视着，而后一起笑起来：“我们真是最有趣的两个人，不是吗？呵呵……”
笑声过后，严才人直接问道：“姐姐，你要我做什么，才能脱离这个宫廷？”
她不想被拘束在宫里，她想要自由的做一个商人，行走四方，看遍天下的美景，哪怕只能是一个人也好。
“给我一个皇子。”柳玉嫣说。
“这个条件出乎我的意料。”严才人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她看着不笑的柳玉嫣，眼中是了悟：“姐姐，你愿意一直做一个人的影子，一直承担一个莫须有的身份吗？！”
是什么样的仇恨，让柳玉嫣甘愿做一个影子，甘愿被困于东华宫呢？！
“我在进宫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会是一个影子，一个终生都会被困在东华宫的影子。”柳玉嫣看着严才人的眼睛，从严才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她自己的双眸，里面是一片平静、一片冷凝，还有一片觉悟。
“妹妹，我能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说不的机会。”柳玉嫣不认为严才人会答应，毕竟严才人想要的是自由，她不会要的就是做一只风筝，被一根线牢牢的束缚着，而那根线会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姐姐，你不想我拒绝是吗？”柳玉嫣不想从四妃，或者三嫔宫的皇子里，挑选一个皇子，所以才会找到她。不知道柳玉嫣是如何向景帝争取来这个机会，这是一个一旦失去就再难拥有的机会。
“是，我不想你拒绝。”柳玉嫣坦白，她真的不想抚养四妃或者三嫔宫的皇子，她虽然戴上了面具，但是她不是完人，她也有怒和哀，面对四妃和三嫔宫的皇子，她不知道完美的面具会不会出现裂缝，她不想赌，也不愿意去赌。
“既然姐姐不想我拒绝，我就答应姐姐的要求，我会给姐姐一个皇子，但是，姐姐我希望这个皇子，不会成为系住风筝的线，姐姐，能答应我吗？”柳玉嫣以为她是宽厚的人吗，不，她应该是凉薄的人，因为她就连对将来的孩子也没有一点的留恋，抬眼看着柳玉嫣，她说：“姐姐，因为我自私，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
“我能答应你，不会让他成为系住你自由的线，但是妹妹我要安排他的人生，因为我也是自私的，做为他的母亲，你会同意吗？你相信，我不会伤害他吗？”她要严才人的孩子，但是她要安排那个孩子的人生，她要那个孩子只相信她。
“姐姐，我给你孩子，就是把他全部交给你，他的人生自然要你来安排，而且我也相信你，相信你不会伤害他。”严才人没有犹豫，答应了柳玉嫣的条件，其实在她决定，把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交出去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资格，她有怎么有什么权力来要求柳玉嫣呢？！
“谢谢你，妹妹。”柳玉嫣伸手紧紧的握住了严才人的手，她已经达成了两个计划，景帝给了她机会，严才人也给了她机会，她就要把握住。
“我也要谢谢你，姐姐，因为你将会给我自由。”严才人回握住柳玉嫣的手，各人的追求不同，柳玉嫣甘愿做一个影子，而她想要自由的在天地间生活。
“妹妹，你的寝室在我寝宫的一偶。”柳玉嫣牵起严才人的手，带着她离开了正殿，穿过她的寝宫，来到后面偏僻的一间偏殿前：“我没有派其他宫女过来，妹妹，你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无他，书和清静。”严才人也不客气，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其他的就不用费心了，我在衣食住行上都不挑剔。”
“既如此，我们就各自安寝吧。”柳玉嫣说着，离开了严才人。
走进偏殿了，严才人一边看一边点头，神色间浮现了少有的满意，虽然她不挑剔衣食住行，但是能住在喜欢的环境里，她也不会退却的，柳玉嫣布置的偏殿很符合她的要求，一切以简约为主，没有其他不应有的琐碎。
“小姐，你很满意吧，刚刚进来的时候，我们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回到了严府，回到了小姐你的闺房里。”两个侍女笑着过来，她们正在整理一些书籍，是严才人带进宫里的书籍，基本上都是关于各地的风俗人情的书籍。
“若不是小玉姐姐推了我们一把，我们会一直发呆呐！”她们不会忘记，推开偏殿的门，整个人都惊呆了，她们张圆了小小的嘴巴，久久不能回神。
“不要随意出入，这里不是严府，也不是荣华宫，这里是东华宫。”严才人拿了一册书籍，躺到床上，细细的叮咛了几句。
“是，小姐，我们不会不懂分寸。”关上偏殿的门，严才人看书，她们照常的各找各的事情做，在严府在荣华宫里，她们就是如此打发寂寞的时间。
“娘娘，严才人那边都安排好了，两个侍女说偏殿的摆设严才人会喜欢。”小玉和小悦一边服侍柳玉嫣歇下，一边说着。
“小玉，交代下去，不要让人打扰严才人，你们负责严才人的膳食，尽量不要严才人和其他太监宫女接触。”柳玉嫣舒服的躺进暖暖的锦被里，东华宫多了三个宫女不算什么，但是若是多了一个严才人就会惊动四妃和三嫔宫了。
因为后宫里除了东华宫，四妃和三嫔宫那边都有才人、美人服侍着，就独独柳玉嫣这边，只有宫女服侍，就好像当日废后沈颖在坤宁宫一样的服侍人设。
“是，娘娘，奴婢会交代他们不多话。”在小玉请严才人进东华宫时，小悦已经按照柳玉嫣的吩咐交代下去，东华宫里会多添三个宫女服侍，一个二等宫女，两个三等宫女，是景帝为了安抚柳妃，才特意让东华宫破例，多添了三名宫女，但是这件事东华宫的人知道就行了，不许外传出去。
因此东华宫的太监宫女，皆以为严才人是普通宫人，没有人联想到，她和柳玉嫣的关系密切。
“对了，还有……”柳玉嫣又叫住要退出去的小玉和小悦：“你们多往严才人那边走一走，看看她需要什么。好了，没有其他吩咐了，你们下去歇着吧。”
“是。”看柳玉嫣没有其他吩咐了，二人这才一起退了下去。
床幔放下来，层层帷幔也放下来，阻隔了柳玉嫣的视线，她懒洋洋的横卧在床上，身体极度的疲倦，由内向外散发着冷意，即使卧在暖暖的锦被里，怀中抱着汤婆子，也无法让她的身体完全回暖。师傅说这是那场大雪和大火之后的后遗症，更何况她还喝了地狱之火，她的身体看似完美无瑕，其实内里是不健康的，所以他一直在命人，寻找着一切可以将养她身体的灵丹妙药。
将锦被紧紧的裹在身上，柳玉嫣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栗着，除了冷之外，还有从骨子里和四肢百骸升起的疼痛，痛楚令她蜷缩起身体，银牙咬住锦被，在咯咯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