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齐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女孩儿。
“但……你……我刚刚看见……”
女孩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金黄色眉毛微微蹙起。莉齐呆若木鸡，盯着眼前幻觉般的景象。她只想确认女孩儿是不是……真人。她金色头发边缘的光晕只是小碎发罢了，在烛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她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也确实是——皮肤。
“你刚刚看见什么了？”莉齐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女孩儿在说什么。她听出女孩儿的口音，是……美式的。她是美国人。
“我……我看见你……在那边！”
女孩儿抬头看看那个黑皮肤女人。“她是谁？”她问着，努努嘴。
“我不知道，小姐——我刚刚只是在检查走廊上的百叶窗，然后看见她从树林里朝着我们跑过来，怪眼紧跟在她后面追。”
“她很幸运没成为死人的盘中餐，晚上还在这里到处跑。”女孩儿说。
“嘿——我还在这呐！”莉齐说，“你用不着忽视我。”
女孩儿打量着她，“你从哪来？”她问。莉齐还没来得及回答，她接着说：“你身上有味儿！”
“我……我……”莉齐觉得自己无力解释。眼泪又涌了上来。
“这样吧，要不然我先带她去洗洗干净，小姐，”洛拉说，“等这可怜的女孩儿平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跟她谈谈。”
“随你吧。”女孩儿说着，粗鲁地把自己的椅子转过去面向壁炉。
莉齐被洛拉领走的时候，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
洛拉带她走上豪华的楼梯间，来到一个铺着厚厚绿色地毯的走廊，两侧装有高大的门。
“先脱下这身衣服，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她说。她停顿了一会儿，手放在嘴边，“我来看看……绿色，乳白色还是红色呢——这个不行。”她一边说着，一边领着莉齐来到旁边的卧室。
洛拉开灯时，莉齐泪眼蒙眬地看着这间卧室，她以为自己走进了电影里。房间跟她和妈妈的卧室加起来一样大，一张漂亮的四柱大床，一个带着古董镜的梳妆台，细长的线条和深色的斑痕像蛛网一般绕在镜子边缘。墙纸精心画着成百上千只鸟雀，从娇小的鹪鹩画眉，到乌鸫鸟和骄傲的苍鹭，还有孔雀和圆滚滚的松鸡。一对精致的陶瓷白鹳立在床边小桌子上。
“雀之屋。”洛拉解释道。她微笑着接着说：“恐怕你没猜出来罢。以前是查理先生……”
尽管房间里富丽堂皇，但这并未减轻莉齐一分的痛苦。莉齐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她尽力克制，嘴角抽动着抽泣起来。
“快来，快来。”洛拉说着，又抱了她一下。“脱了这身脏衣服，摞在门边就行。门背后有件浴袍，有些大，但会舒舒服服地裹住你。我去给你准备洗澡水。”
说完，她双手抓着莉齐的胳膊顿了顿，又看了她一眼，接着转身出去了。莉齐听到洛拉走下楼梯地板咯吱的响声。几分钟后叮当一声，然后是塞上塞子的声音，接着水龙头打开了。
莉齐迅速地扒下沾满泥巴的衣服，把自己裹进宽大的丝绸袍子里，然后坐在床上。她又抽搭了几下，用手腕蹭蹭眼睛，告诉自己够了。她得振奋精神。
就像爸爸常说的：已经在这场博弈中坚持到了现在。当下，她心中还有疑虑。妈妈早上醒来发现莉齐不在房间会怎么想？小水缸[5]怎么办？对他们的想念折磨着她。
她一边环顾房间，一边感叹，她从小到大都没来过这么好的地方。奶油色的枕套和床罩上印着优雅的白色鸟雀，在竹笋中昂首阔步。深色床柱的木质华贵，雕刻着刺玫瑰、水果和数不胜数的鸟。床头柜上摆着两张照片，都是黑白的。一张是一位瘦长脸颊苍白脸色的男人，他抹了发油的头发从前额梳向后面。他很英俊，带着古典气质，嘴角叼着一支香烟。另一张也是一个男人，年轻一些，面庞也更精致。浓密的卷发梳成背头。他戴着一副老式角质镜架的眼镜。
窗户上的百叶窗叶突然“哗啦”一阵响，莉齐吓得跳起来。
只是风，她想，然后想起那些晚上在外面游荡的恐怖生物。她不住地颤抖，接着赶快跑到走廊上去了浴室。
“洗澡水刚准备好，”洛拉说，“我们这里的供电可能有问题，但是水有的是。”
像是响应她的话似的，房间和走廊上的光线突然昏暗，灯泡“吱吱啦啦”响了响，然后陷入一片黑暗，随后又亮了起来。
“哈！”洛拉说，“看吧——见识下我的能耐！”
但从洛拉的故作轻松之中，莉齐觉得自己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忧虑。洛拉接着说：
“过来，进来吧！”
莉齐在想，洛拉是准备在洗澡时留在浴室里吗？几秒之后，她就清楚地知道洛拉是这个意思。
“怎么了，小姐？不好意思还是什么别的？”
莉齐点点头。
“我在这里已经够久了，什么没见过，”洛拉说，“而且你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把身上的脏东西洗干净的。来吧。”
莉齐尴尬地爬出浴袍，任由自己被擦洗揉搓，打上肥皂。洗个豪华的热水澡正是她需要的——至少在现在——把被追杀和不知如何回家的问题抛在脑后。洛拉好像猜到了她的想法，所以一言不发。莉齐心中充满感激。她知道过一会儿洛拉和那个女孩就会问她各种奇怪的问题了。但洛拉的沉默正是她现在需要的。
但当她从洗澡水里站起来，洛拉用一条大白毛巾帮她擦干身子时，她自己的问题就先从脑子里蹦出来了。
“那些东西——是谁——是什么？”她终于张开口。
“外面那些？他们是怪眼。很久之前死的干了坏事的人，它们又被胡毒巫术召唤回到沼泽地。”
“胡毒？”莉齐说。“你是指巫毒吗？”她想着之前看过的一部007电影，充斥着骷髅、蛇和黑魔法。
“胡毒是我们这里的巫术。胡毒和巫毒不一样，它们是不同的信仰和巫术。”
“外面有多少怪眼？”
“谁知道。多到足以将我们困在这里。”
“他们对你们做了什么？”
“孩子，告诉你后你会做噩梦的。”
“他们为什么进不来房子？”
“那就是我的功劳了。”
莉齐看着她，“什么？”
“我自己对胡毒很了解。”
莉齐想了想，然后说：
“你们不能打电话寻求帮助吗？”
“电话线都断了。昨……昨晚风刮得很厉害，我想是的。因为大家伙来了。迈尔斯先生，他回去之后会有办法解决的。”
“那你们的手机呢？”
洛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手机？手机能用来干什么？”
在美国——如果她确实是在美国的话——是有不同的叫法吗？
“移动电话？这里没有信号吗？”
“孩子，电话可动不了。再说了，电话也移动不了那些怪眼！”洛拉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
莉齐非常困惑，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洛拉已经擦干她身上的水，空气和洗澡水的热气突然让她感到困倦——非常困倦。她打了个哈欠。
“你饿吗？”洛拉问。
“不——我……出来之前吃过了。”她说。
“现在听着，不管卡洛琳小姐说什么，你都不能顶撞她，因为自从她11岁生日之后，她的身体就一点都不好了……”洛拉絮絮叨叨起来。她停了一下，盯着莉齐，接着说：“我认为你要先睡一会儿，然后再干别的事情。”
“可能……是个好主意。”莉齐说，沉沉睡去之前她能记得的就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