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备好了大桌子好菜,在那正厅里。许是慕容瑾安排的,竟是素日几个贴身的人都可落座,有那徐虎文良、甚至还有奶娘、云儿等人的位子。
王镇恶见这安排倒也没多说什么,年除夕自是大家一起热闹。
饭桌上,自是王镇恶有感而发的年夜饭感言。下人们一番恭祝,客客气气,气氛融洽的很。
文良简单将那府邸之事说了下,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大体情况他之前都报备过,一切平安。徐虎与将军没话找话说了些不打紧的军营生活,算是活跃下气氛。
落儿一边好奇了:“爹爹,那军营里什么模样。落儿也想去看看。”
那王镇恶竟是没有思索一般,“好啊。以后若有时间爹爹带你去。”
闻言,这一厢安静用餐的慕容瑾,瞥了他一眼,似有不解。王镇恶心头明了,故意重复了一遍:“好好听你娘亲的话。爹爹到时自会带了你们去。”
这话落在慕容瑾耳中更有疑惑和不解,这军营自是女子不能入。何况还是一大一小。搞什么名堂。
那下人们并非是些不懂规矩和不通晓人情的,今番主子因着年夜饭,图个热闹都一起用饭,但好歹是人家夫妻多久来第一次见面。多少吃了就自告一番,笑呵呵离去。
等下人们离去,这奶娘却主动要引那落儿回去。起初落儿不肯,后来就寻思开了。
“爹爹定是累了要歇息。冬日娘亲怕冷总是落儿陪在这暖榻睡,今时爹爹来了,我便让给爹爹吧。”
此话一出,一边的慕容瑾面上有些发窘,这王镇恶反而蹲下来,摸了女儿的头,笑道:“落儿果然是越来越懂事。”复抬头看了慕容瑾的模样,心里似有些期待。
等下人们将一切收拾了,诸人也都离去。慕容瑾进了内室,那王镇恶竟也进去了,只有二人,竟是一下子安静不少。
慕容瑾将被褥多拿出来一床,弄好了,只是说:“将军今夜在这房里安歇吧。我去隔壁洗刷了。”
看那模样,今夜她是准备将这暖榻让给他。王镇恶自是不愿意,如若如此,他还不如去西苑去挨冻呢。然,王镇恶心有别的打算,故而没有说什么,竟是又唤人侍奉了自己洗刷。
慕容瑾过来的时候,竟是见他使唤起自己的丫头,眸中今日第一次生出些恼恨。
那王镇恶心里却是别的打算。等下人走了,慕容瑾这才将榻上多出的褥子准备搬进隔壁。
那王镇恶一把摁住了那被子,只道:“我一床被子冷。”
慕容瑾不睬他,只好准备去再寻一床出来。
那王镇恶却讥笑开口:“我倒不知今时里外你都是不麻烦人的么?难道佛说过凡事要亲力亲为么?”的确,如今的慕容瑾反倒喜欢亲力亲为,因为终日无事的缘故,倒不如自己亲自忙碌也找个事做。
王镇恶从榻上站了起来,并不看她,那话却是故意说的:“在将军府,这个时候,我习惯了几人侍奉。”竟是轻轻淡淡的一句,却是现编出来的。
王镇恶假装无意间瞥了慕容瑾一眼,果然她面色渐渐变得苍白。
那大半年经常研读佛书的慕容瑾,竟是被这句话破了功。她依然做不到心止如水,心头忽地难过起来。
她想这么大半年,他自是在那城中过得不错吧,上次回来不过是一个知画,那将军府莺莺燕燕怕也不是夸张。
半天,慕容瑾神色才恢复过来,只淡淡道:“慢怠了将军。”竟是不言不语转了身,准备离去。
王镇恶见她的模样忽然有丝心痛,自己那句言不符实的话果然触动了她。所以在她错身之际一把拉住了她。却没有过激的举动,只是温和道:“夫人果然是安宁了。这禅机佛理参的也不过如此。”
“都说这佛让人参透不少。夫妻二人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今日是除夕夜,镇恶不想再将一些心结拖到明日。今年就要揭过去。”
这话说的有几分坚定,抬首竟是直视着慕容瑾那张俏脸。
慕容瑾却不镇定了,这段时间的确让她顿悟不少,故而对之前的种种她渐渐看开不少。虽做不到再恨,却也只能是陌生人的相处,若让她平下的心再次暖起来,确实有点难。
慕容瑾被他盯着很不舒服,终是侧开头不去看他。
王镇恶记得以前的慕容瑾都是倔强俏皮的眼神,他直视她,她都不肯退让。然今时却看那平静的眸光里,有了躲闪。
看来她走不出这一步,王镇恶也没有期待她会自己走出来。
犹疑一会,王镇恶竟是第一次握了她的手,他觉出她的挣扎,然他劲道使了些,自是一番暗中较劲,这手算是握住了。
轻叹了口气道:“瑾儿,我们年纪不小了。落儿渐渐懂事了,我们不能这般下去。你是我的夫人,今生真的就想与我这般下去么?”
抬首看那慕容瑾的面容,她竟渐渐生出一丝恼恨,让王镇恶有些担心。
“瑾儿,我希望我们能回到曾经。如今天下不太平,随时便有新的战事。彼此相处的时间便又错过不少。”
近来,秦晋边界不安宁。后秦国主姚兴病重,国内皇子争权夺势,政局添了不稳定,加上边界互有战事挑衅。他预测这刘裕随时会准备与后秦来一场大的。
想到战事,王镇恶有些伤感,又要将家抛到脑后,去那肃杀的沙场。渐渐便放了她的手,一人坐于榻边有些发愁。
“若是好好的。我们一家多温馨快活。即便是再大的怨气,夫人也惩罚我一年多了。今时,若还有不满便使出来吧,上次是花瓶——”
说到这,王镇恶陡然停住,顿了下,复又道:“只求你不要再这般冷漠对我,什么事别藏在心头。”依旧是他一个人在说。
她以前但凡点小事都表露在面上,如今却将太多的心事留给她自己。相较如今,他仍是喜欢从前的她。
慕容瑾仍旧是不出声。王镇恶微有些失望,半天抬首才发觉那慕容瑾苍白的面上挂了一双清泪。忽然这心里便糟乱起来。
“唉,说了好好的。”
被发现在哭,那慕容瑾竟是更隐藏不住,泪水汩汩淌了出来。王镇恶自从认识她慕容瑾才晓得这女人果然是水做的,这落儿也随了她,故而曾让王镇恶一阵埋怨。
到底是自己输了。“好了,好了。是我多说了。可是夫人不说话,总得有个人说吧。”
王镇恶上前揽住她,慕容瑾竟不是拒绝而是回抱了他。
过了好久,那慕容瑾渐渐止了哭,却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被那王镇恶揽在怀里。
这是怎么回事?慕容瑾刚才哭的太专一了,竟是没发觉。蓦地,伸手一把将他推开。
这王镇恶却笑道:“刚才还主动抱我抱得紧,这会子用完了,竟是一把推开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夫人呢?”
慕容瑾被他说了个脸红。刚才思绪不知干什么了,真的会情不自禁这般么。
只说道:“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到让王镇恶有些犯难。她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只不过过去拥住她,她没有拒绝罢了。竟是为了自己一句戏言说道歉。果然还是曾经的慕容瑾,有时候聪明,有时候确实傻呼呼的不通透。
“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今夜你就留在这暖榻上。”大言不惭。王镇恶忽然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你呢?”慕容瑾擦了眼泪,寻了桌榻处坐下。
“自然也是在这。”
慕容瑾愕然抬头,面色果然变了:“不行。”
“为什么?”
二人的对话虽短,却效率高的很。
可若说为什么,慕容瑾忽然又找不到理由。因为他们之间正在冷战,因为今时他们彼此早就各过各的了。
“各过各的更好。”慕容瑾说了这句话。
“前面不是说的好好的么。既是都看开了,就别再纠结了。”
慕容瑾不记得自己有答应过什么。都是那王镇恶一厢情愿在说。
王镇恶自然也清楚,他自己便又加了一句道:“呵呵。你没回答我只当你默许。如今既是夫人留我到这个时辰,大过年的再撵便是有点,有点不合佛家的慈悲为怀。”
这王镇恶只觉得今夜自己的脑子灵光的很,之前怎么也没见自己这般想,这般会说。其实,这些不过是那慕容瑾那缓和的面容激励了他,若是放在之前那冷若冰霜的模样,他什么情思和灵光都聚不起来。
慕容瑾不记得自己要留他,难道是因为落儿说那句话时,自己没果断截住,拒绝他?倒是她的疏忽。如今她只能说:“本没打算让将军去那西苑。你在这里,我去那隔壁。”
王镇恶忽然觉得没意思,说了大半天,还不是要回到最初。有些遗憾,却仍不肯气馁。
“这隔壁和一个屋有什么区别?”
这区别自然大,共处一榻和分房睡能一样么?这慕容瑾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王镇恶美滋滋收到,话却再也不正经了:“必是一个样。这隔壁和这里只隔了一面板,中间随意出进。这半夜时分,夫人能断定你敢睡么,我自是会过去与你同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