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莲于是取出古筝、琵琶、短笛和长箫等各种乐器,不但教江逸飞粗浅的乐理知识,还教他如何欣赏不同风格的音乐和词曲。
江逸飞退隐江湖的这些年,没少参加过清心居士的风雅之会,就因为不懂乐律时常被那些风流之士嘲笑,这回虽然有美人老师手把手地指点,但还是听得有些犯困,强自打起精神来认真地听她讲解。
秦玉莲见江逸飞听得很是吃力,低头略略一思后笑道:“乐理听多了的确有些乏味,我先给大人演示一曲,唱一首江西本地大才子赵彦端写的《瑞鹤仙》,让大人自己体会其中的妙处吧。”说完,一边弹起琵琶,一边唱起曲来:
“记河梁折柳。
问画堂乐事,燕鸿难偶。
十年谩回首。
但亭亭紫盖,差差南斗。
传闻小有。
种桃花、亲烦素手。
怪归来、道骨仙风缥缈,迥然非旧。
清昼。
江南如画,紫菊冬前,翠橙霜后。
扁舟渡口。
佳客至,奉名酒。
唤青鸾起舞,云窗月槛,一曲山明水秀。
笑相看、玉海别来,浅如故否。”
江逸飞听她歌声悠扬婉转,竟有点像漓江边小鸟发出的鸣叫,不知不觉想起和妻子无忧手牵着手走在江边散步的日子……
那时他们刚刚来到乡下,无忧说喜欢桃花,要在院子里种桃树。
江逸飞便从市集买来一些桃果,吃完后将桃核散布在院子两旁,没想到一个月后,院子里竟冒出六株小苗来。
现在,他们的两个女儿都五岁了,那六株桃树更是亭亭如盖,虽然他们的茅屋被天雷击毁,但那六株桃树却神奇地幸免于难。
如今夏风送暖,那六株桃树开的花想必早已谢了,可惜他和无忧再也不能在树下赏花对饮。
无忧,你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江逸飞眼前晃过的全是无忧的身影,直到秦玉莲唱完这首《瑞鹤仙》,也没能从幻境中走出来。
秦玉莲又唱了两首小曲,见江逸飞一直痴痴地望着她,突然猛拍一下琵琶身,笑道:“江大人,我都唱了三首了,你觉得我到底唱得如何,怎么连声‘好’都不说呀?”
江逸飞这才想起是在听秦玉莲演唱,连忙拍拍手道:“很好,很好。”
秦玉莲侧着脸,微微一笑道:“你说很好,是指我弹得好,还是唱得好,或者是长得好呢?”
江逸飞笑道:“很好,全都很好?”
秦玉莲突然问道:“刚才我见你望着我的表情有点古怪,你该不会又觉得我很像你的妻子无忧吧?”
江逸飞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咦,你怎么看得出来?”
秦玉莲笑道:“就算我看不出来,难道还猜不出来吗?十个男人来到我这里,肯定会有九个男人觉得我很面熟,像是他们喜欢又得不到的那位姑娘,所以,到最后干脆就把我当成那位姑娘,和我共度春宵以慰藉他们对那位姑娘深深的思念之情了,我说得没错吧?”
江逸飞有些尴尬地笑道:“这个……这个,其实说真的,刚才听你唱曲时,我眼前一片模糊,差点把你当成我的妻子无忧了。”
秦玉莲轻轻揭去肩上的薄纱,露出欺霜胜雪的双肩,媚声笑道:“哦,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接下来呢,我是不是应该履行一个妻子对丈夫的职责了?”
江逸飞连忙摆手道:“这倒不用,如果我一面想着妻子,一面却搂着你快活,这样不是连禽兽都不如吗?”
秦玉莲坐回原来的位子上,笑道:“真没想到江大人还是一个坐怀不乱的君子。”
江逸飞苦笑道:“坐怀不乱谈不上,君子更加不敢当,若不是我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她也不会伤心离我而去了。”
秦玉莲幽幽叹道:“江大人,从一开始看见你,我就知道你心底一定藏有很多苦闷,如果你当我是你的朋友,今晚不妨把这些苦闷倒出来让我听一听。”
江逸飞长叹一声道:“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只有干着急的份,还不如我们继续喝酒,聊点其他事情,这样大家都会开心些。来,我敬你一杯。”
秦玉莲也不推辞,一仰脖子将酒喝尽后,突然问道:“你的妻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逸飞惊道:“咦,你怎么知道?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秦玉莲笑道:“你的妻子若是好端端的,你会上青楼来纵酒寻欢吗?”
江逸飞道:“我真不明白,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又好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你知道的这些事情,到底是你自己猜出来的,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秦玉莲笑道:“吃我们这碗饭的,很多时候不用客人说,我们就能把他们的心思摸个透,所以你不妨跟我说说,你和你妻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我不能帮你解决,说不定能帮你想出个解决的办法呢!”
江逸飞叹道:“没有用的,什么好办法都没有用了,因为有人说,她……她已经死了。”
秦玉莲缓缓道:“哦,你说‘有人说’,意思是不是其实你并没有亲眼看见她死了,只不过是听别人这么说而已,对吗?”
江逸飞道:“不错,咦,你的确很善解人意。”
秦玉莲笑道:“身为一个丈夫,居然连自己妻子的死活都不知道,难道你不觉得你这个丈夫当得很失败吗?”
江逸飞叹道:“我不但当得很失败,还犯下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假如她还活着的话,我都不知道有没有脸再去见她了。”
秦玉莲道:“你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是不是跟别的女人好上了?”
江逸飞苦笑道:“你怎么像我肚里的蛔虫,什么事都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不过,这一回,我真的是身不由己,在最不想犯错的时候犯了最严重的错误。”
秦玉莲冷笑道:“来我这里的男人,十个都会有九个说,他很爱他的老婆,他之所以跟别的女人好上了,完全是身不由己,是那个女人不断地勾引他,才让他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江逸飞道:“你很了解男人,但是这回你真的错了,我跟另外那个女人在一起真的是身不由己,我爱我的妻子真的胜过一切。”
秦玉莲挑了挑双眉,冷笑道:“是吗?男人跟漂亮的女人在一起都会发生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江逸飞苦笑道:“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和我妻子的感情有多深,我们一起经历了多少风雨和患难,我们甚至放弃了世人认为的一切风光和富足,到乡下去过一种宁静而淡泊的生活。”
秦玉莲见江逸飞说得情真意切,不由轻叹道:“好吧,我相信你,也许你是来到我这里的与众不同的男人。对了,我想冒昧地问一句,说你妻子死了的那个人是不是一个女人?”
江逸飞“咦”了一声,道:“又被你说中了,她还真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很不同寻常的女人。”
秦玉莲冷冷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不是想和你在一起,甚至想到能把你妻子杀死的程度。”
江逸飞沉吟道:“这个嘛,勉强算是吧。”
秦玉莲笑道:“亏你看起来还是一副很聪明的样子,这种女人说的话你也会相信吗?”
江逸飞道:“我当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是我也觉得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秦玉莲道:“这是因为你内心十分明白,你的妻子其实很爱你,当她知道你有了别的女人后,她一定痛苦至极,甚至痛苦到想离开这个世界的地步,所以,基于这种判断,你才会相信那个女人的谎言。”
江逸飞道:“也许那个女人是在说谎,但是在没有见到我的妻子之前,我始终放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