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phen,你为什么不下车,在看什么?”女人用生涩的中文问道。
被称作Stephen的男人三十几岁的样子,五官立体,气质高贵,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戴着同色礼帽,天气不冷却戴着一双黑色的皮质手套,左手插兜,右手拿着一根手杖,浑身上下无不散发出成熟的气息。
男人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说道:“Emma,我们在这里再坐一会儿吧!”
名叫Emma的女孩二十刚出头的样子,巴掌大的小脸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海藻般的长发被高高扎起马尾,外貌虽不出众却很秀气,尤其是嘴角的那两颗酒窝特别惹眼,她虽然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却还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回到车里。
于是,一男一女重新回到后排坐好。
Stephen更是降下车窗,远远望着那边的几个人,目光炙热又专注。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他的嘴角微微挑起,忽而又拿出一根烟儿点燃,吞云吐雾。
另一边,墓碑前。
唐贝又专注地看着墓碑半天,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来。
“秦姨,顾念,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顾念和李芬与她相视一笑,“后会有期!”
唐贝又走到时不忘面前,蹲下身子,与小姑凉视线平齐。
“不忘小美女,”她露出温馨的笑容,“初次见面,二姨没带什么东西,就把这个送给你吧!”
唐贝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白金链子,下面是一个心形的吊坠。
这条项链虽然不太名贵,但样子非常好看,时不忘黑黑的大眼睛立刻瞪大了三圈。
可是,wuli时家的小公举是董事又听话的孩子,她没敢伸手,而是怯生生地看向自己的母亲,用眼神想要争取对方的同意。
顾念朝女儿微微点了一下头,时不忘便立刻伸出胖胖的小手,小肉脸笑成一朵花,嘴甜地说道:“谢谢二姨谢谢二姨。”
“不客气,来,二姨给你戴上。”唐贝亲手为小姑凉戴上脖子,又趁机在她的小肉脸上香了一口,很是满足,“不忘,有空让你妈妈带着你去美国玩,到时候二姨请你们吃大餐,好不好?”
“好呀好呀!”小姑娘拍着小手,别提多高兴了,也踮起脚尖,回以一记甜吻。
唐贝站起身,最后又盯着墓碑上的男人看了看,会心一笑,“朗哥,我要放下你了,往后我会为爸爸好好地活着,我会为自己认真地工作,如果有下一世,就算我们相见,也假装不认识吧!”
这一生,无论是他欠她的,还是她欠他的,凡事有因就有果,都是彼此间的报应。
说完,女人昂着头,迈着大步,微笑离开。
前面,无论是坎坷还是歧途,无论是阳光还是风雨,她都要一个人走过,努力生活。
豪车内,Stephen看着那个单薄的女人从自己的车前昂首走过,目光随她走远,甚至消失,他的唇角微微挽起。
Emma自然注意到身边男人的一举一动,也随着他的视线时起时落,半晌,她才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她是那个女人?”
Stephen不觉莞尔,点点头。
“你不下车,是想躲着她?”
“不是躲,而是相见不如怀念,有些人存在于记忆里,往往比活在身边更值得人想念。”
这个陪他走过五年恋情的女人,即便是生命中的过客,也会永远地藏在他脑海中。
Emma又问,“既然她走了,咱们总可以下车了吧!”她的年龄小,喜欢热闹,这么一会儿工夫,都要把她憋死了。
Stephen回了一句,“好。”
就这样,在女人的搀扶下,男人第二次下了车。
Stephen的左腿不太灵便,需要手杖的协助,才能走得平稳又快速。
而Emma则始终在她旁边,小心翼翼,随时准备拉他一把,唯恐男人摔到碰到。
故而,他们两个人不但走路很慢,还没有一点声音。
另一边,顾念从手包中取出一块儿手绢,递给女儿,“不忘,你去把墓碑仔细擦一遍。”
顾校长教育自己的方式,孩子要放养,即使是女孩子也不能太娇气,不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而且还要帮爸爸妈妈做家务。
因为没成年之前,尤其是顾佩云被关进精神病院之后,她都是自给自足的。
但这一点,时林昆和妻子的教育理念有明显分歧,他认为男孩应该穷养,比如时小非;女孩必须富养,就像时不忘。
“哦,好滴。”时不忘立刻拿着小手绢,上上下下,忙活起来。
她干活很仔细,擦得也很认真,不一会儿,额头就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妈妈,”勤快的小姑凉一边擦着墓碑上的画像,一边嘴也不闲着,“这位叔叔是谁呀,长得好帅呀!”
顾念咯咯笑出声来,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有点颜控,这一点算是遗传了自己。
李芬心里高兴,说道:“他是我的儿子。”
“哦,原来是奶奶的孩子,怪不得呢,长得像你,都辣么好看。”
小姑凉的嘴像是抹了蜜,一听这话,李芬的老脸笑出了花,发自内心地愉悦。
时不忘又往下擦了擦,她看到下面有一排文字。
秦朗,生于某某年,卒于某某年,后面是一排数字,最后还有一句话:这里沉睡着一个平凡而又高尚的灵魂。
“妈妈,”小姑凉又开始不耻下问,“这个生于,还有什么于代表什么?”
“那是卒于,拼音是zuyu,是死于的意思,后面的数字是年份。”
“原来这样,”时不忘念叨着,“1989到2016。”
似乎是没算明白多少数,她先是掰着一双小手,而后坐在地上,把两只鞋都脱了,连脚趾头都用上了,还是没弄明白。
最后,她灵机一动,干脆,扯过自己的一缕儿头发,一根接着一根地拔,当然,每掉一根头发,她便“哎呦”一喊,一声比一声惨烈。
起初,顾念在和李芬聊着家常,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当凄惨的叫声传来,她想不发现都难。
李芬瞪大眼睛,“不忘,你在干嘛呢?”
时不忘完全处于忘我境界,“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顾念的眼睛怔了怔,她先是摸摸女儿的额头,确定对方没有发烧之后,一眼就看见女儿竟然光着小脚丫,站在地上。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时不忘数到最后,兴奋地拍着小手,“哦,我终于算明白了,原来,2016-1989=27呀!”
至此,顾校长才明白,敢情女儿在算算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