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牵着时不忘的小手走在前端,李芬跟在身后。这一路上,或是台阶,或是青石,或是池水,或是绿油油的小草,或是遍地嫩黄的小野花,景色清雅,处处充满生机。
当初,她们为秦朗选择在乾坤陵园安葬,也是因为这里的环境优美,放眼望去都是青山绿水,会改善祭拜者暗淡的心情。
时不忘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十分好奇,她左看看,又望望,哪里都想走走。
这里是冰城郊区,没有繁华街道的喧闹,有的只是一种平静和淡雅。
乾坤陵园是这座城市数一数二的陵园,价格昂贵,每个大理石上不但雕刻着逝者的姓名和亡故时间,还在最显眼的位置刻上那人的头像,远远望去,就好像一个个人并肩而立。
时不忘挠了挠头,问道:“妈妈,这些石碑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上面都有一个人呀?”
顾念摸了摸小姑凉毛茸茸的头发,“他们都是故去的人,亲属和家人为了纪念他们,就把他们安葬在这里,并雕刻着他们的画像。”
“啊,他们都是死人啊!”时不忘才五岁,对“死”这个字没什么概念,但还是突然感觉心里怕怕的。
“对呀!”顾念紧紧攥住女儿的小手,“不忘,别怕,听过一句话么,‘人死如虎,虎死如羊’?”
“没有,什么意思咧?”
“意思就是说人活着的时候不可怕,反而死了之后,就像只死老虎一样,没有人不会害怕;相反,老虎是活着的时候让人害怕,等到它死了,就会像羊一样任人宰割。其实,这些都是人的心理在作祟,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没什么可怕的。”
时不忘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走在后面的李芬,一直盯着小姑凉看,怎么也看不够。
不知怎么,她突发感触,说了一句不着边的话,“念念,倘若小朗还活着,你们也会有像不忘这样可爱的一个女儿吧!”
顾念干笑了一声,对于这个问题,李芬总是很执着很执拗,相比老人,自己看得更开些,因为人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如同她和时林昆,冥冥中,月老似乎早早把红线拴在两个人的腿上,不论走到天涯海角,这段情是逃也逃不掉的。
然而,偏偏这句话,令某个小丫头心口微微一跳。
时不忘偷偷地想:奶奶的话是什么意思?小朗又是谁?
她心里虽然有怀疑,却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地跟着她们,竖起耳朵,试图偷听更多秘密。
走到最里面的紫荆殿,这里是整个陵园的龙头,位置非常好。
当初,秦氏总裁的身后事都是由时林昆一手操办的,那个时候顾念怀孕不能受刺激,李芬又头部受伤时不时住院,等到她们来到这里时,简单的葬礼以及骨灰安葬都已经完成,剩下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墓碑和满地清冷。
秦朗的墓碑在紫荆殿的最佳位置,那一排仅有几座坟墓。
远远地,顾念看见一个纤瘦的女人孤独地站在那里,这个背影很熟悉,她应该认识,只是许久不见一时想不起来了。
待到她们三人走近的时候,对方已经低着头,转身向右走。
即便没有见到那女人的正脸,其他人也能感觉到她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悲凉和落寞。
顾念三人终于来到那座坟墓前,还没有开始祭扫,她就注意到整座墓碑似乎被人刚刚打扫过,而且前面还放着一束刚刚绽放的百合。
“难道有人来过吗?”李芬微微怔愣,疑惑的目光看向顾念。
每年的这个日子,或是清明十五,总会有几个人前来拜祭,秦朗的知心朋友并不多,除了她们,无非就是时林昆、安梓睿等人。
顾念也在纳闷,忽然她转头看向那个走远的女人,一个奇怪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
“那位小姐,麻烦你等一等!”
那女人听到有人喊自己,她停住脚,缓缓转过身去。
目光交错的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唐贝?”
“顾念?秦姨?”
时光穿梭,日子飞快,一切仿佛又回到五年前,那个在看守所的日子,在场的同样是这三个女人,情绪和心境却大不相同。
几分钟后,三大一小四个女人,共同站在秦朗的墓碑前。
“好久不见,”顾念犹豫半天,还是率先开腔,“你……不是……”还要一年才能出狱吗?
唐贝被判有期徒刑六年,今年应该是还在里头,为什么提前出狱了?
“表现好,立了一个三等功,提前释放了。”曾经的唐二小姐,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语气出奇平静。
“顾念,这是你女儿?”唐贝淡淡地瞥了小姑凉一眼。
“是,她叫时不忘。”顾念回以淡笑,“不忘,叫人啊!”
“哦,阿姨好。”
“不是阿姨,是二姨。”
时不忘挠挠头,没太搞清楚辈分,但还是听话地喊了一声“二姨”。
从血缘关系上讲,这个称呼再恰当不过了。
“你也好。”唐贝反复嗫喏着这句话,一抹平淡的笑容挂上唇角,“不忘,不忘,念念不忘,顾念,你可真命好,不但儿女双全,时林昆还那么爱你,拿你和女儿一样宠着。”
提到自己的丈夫,顾念由衷地笑了笑,一抹甜丝丝的暖意席上心头。
对于唐贝,曾经的那些友情和恨意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淹没在记忆深处。
“你现在怎么样?既然出来了,将来什么打算?”
“我要出国了,投奔我爸爸去,目前正在办理各方面手续。”唐贝又将目光放在石碑上男人的画像上,“我就是想在临走之前,再来看看他。”
秦朗于她,不但是懵懂时期最真挚的恋情,更是永世相隔的遗憾。
终于,一直沉默的李芬开了口,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贝贝,忘了小朗吧,到了美国一切重新开始,。”
唐贝抽了抽鼻子,眼眶还是红了,“秦姨,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往后别怀着内疚生活,既然小朗选择原谅你,你就应该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子,那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唐贝掩面而泣,她一下下地点着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泪水中有后悔和无念。
这时,不远处有一辆豪车缓慢开进,又徐徐停了下来。
后车窗缓缓降了下来,一对儿青年男女坐在里面。
女人先一步下车,替男人打开车门。
一只手杖伸了出来,慢慢放下,接着一只纯手工的意大利奢侈品男鞋也落在地面上。
就在女人伸手去扶男人的时候,对方却没有下车,而是望着百米开外的几个人微微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