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宿一又轻饮口茶,“他最得意的皇子并不代表是最重要的,对皇帝来说,培养人才和傀儡并不是难事。”
“先对那皇子下手,然后再看看他之后会和谁频繁接触,你再通过那个人深入调查,等发现他最重视的人是谁时,再慢慢下手。”
“每隔一个月,除掉一个人,记得不要露出马脚。在往后的日子里,足够让他神经衰落,生不如死。而他的最后一口气,就看那孩子怎么决定的。”
行竹听的很兴奋,眼神亮晶晶的,笑着,头顶上忽地冒出一双毛绒绒的野兽的耳朵,“不愧是公子,够狠。”
抿了抿嘴,宿一眼眸里闪过一缕暗芒,他抚了抚行竹的脑袋,将那双兽耳轻轻按了下去,“行竹,这不算狠。”
这是那个伤害傅姨的狗皇帝应得的。
既然不信任傅姨,不爱傅姨,就不应该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将有孕在身的傅姨强行留在他身边,让傅姨离开她心爱的男人。
否则,今天的所有也不会发生。
晚上,小太子是被热醒的。
他睁开眼帘后,便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小浴桶里,四周热气腾腾,伴着一股浓厚的苦味。
行竹在给他换了第三次水后,见他终于醒了,朝屏风后喊了声,“公子,小屁孩醒了!”
语落,宿一将手中的书卷倒扣在桌上,起身走到屏风里处,先试了试水温,而后又摸了下小孩的额头,方说:“差不多了。”
小太子有些不明状态,双眸湿漉漉的,整个人都很迷茫。
待给他换水的行竹走到屏风对面,喊了声“那就可以吃了,趁热。”后,小太子吓得一个激灵,清醒了。
莫不是自己睡了一觉,谪仙的人就要把自己蒸熟了吃吗?可他还小啊,不好吃的……
不等他细想,宿一就接过行竹递给他的木碗,再将碗端至小孩面前,道:“端着,喝干净。”
小太子呆愣愣的接过碗,在看到碗里一片暗绿的液体,以及一阵涌入鼻腔的苦味时,险些手抖。
他知道刚刚是自己误会了,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下自己,不就睡了几个觉还变笨了不成?
想了想,他看看药,吞了口吐沫,又小心地看向宿一,欲言又止。
行竹不知从哪抓了一把绿糊糊的东西,直接洒在浴桶里,笑嘻嘻道,“这是我家公子,你以后也跟着喊公子便可,我的话,喊名字,行竹。你想说什么就说。”
于是小太子犹豫了会儿,然后小声问,“那公子,这是什么药啊?”
“苦海,”宿一淡着眉目,轻道,“这药少见,你不认识。功效很好,什么都治。”
小太子眨眨眼晴,又呆呆地问了句,“那它治我什么?”
这次宿一未开口,倒是行竹嗤了一声,“小屁孩,自你晕死后便一直发烧,今中午你醒来穿着里衣又吹了冷风,睡后又是发高烧,要不是你醒前那会儿吐了口污血,公子发现你体内有慢性毒药,估计哪天你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许是他说的有点快,小太子只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高烧、毒、死。”
于是,宿一很快看见某小孩的脸成了灰色,那双黑眸子黯淡无光。
“喝药。”没再多说,他眉头微皱,抬起修长的手,在木碗边上轻敲了下。
小太子这才沉默着,将碗端近嘴边,才抿了一点,苦味便蔓延整个口腔。
他想端下碗缓缓苦味再喝,脑里又忽然想起过去吃药时,不管药苦不苦,傳淑都会准备一些蜜饯,所以每次喝完药,嘴里很快便充斥甜味。
见他愣怔,行竹以为小屁孩嫌药苦,嘻了声,“喂,小屁孩,我可没给你准备蜜饯那些东西,你最好一口闷了,不然苦哭你。”
“还有,”行竹一顿,“往后你跟着公子,要想不喝苦药,就必须保护好自己,因为公子,是不让喝药吃蜜饯的。”
为什么不让吃蜜饯?
小太子还未从忆及娘亲的悲伤中缓过来,想着行竹的话,又皱着小脸,哀哀戚戚地稍仰头,抬高碗,准备一口闷。
就在那浓厚的苦味席卷整个味觉的瞬间,小太子的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想他堂堂太子,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活了这么久,头一次因为喝药苦哭的,太丢人了。
他把最后一口药含在嘴里,泪眼婆娑地望着宿一,那委屈的小模样着实令人怜爱。
宿一漫不经心地看着小孩鼓起的两腮,将碗端过给行竹,忽出声,“知道吃的药有多苦,才长点记性。离了你娘亲,便不会再有人在你吃药后送上蜜饯,想不吃药,那就保护好自己,变强。”
“这世界不会有人因为你弱,而对你手下留情。”
淡淡的话,如一阵猛敲,震得小太子从身到心都发麻,他一点点咽下嘴里的药,顿觉这药当真苦极了,那苦味从嘴里直钻到心里的最深处,淡不了,消不去。
不会再有人喂他蜜饯,也不会有人柔声安慰自己,那个人,已经没了。
愈想愈难受,他低头看着水面,眼前早已模糊,泪珠子跟不值钱似的,越掉越多。
宿一的眸子清清浅浅,撇了眼无声的掉眼泪的小孩,转身走过屏风,“仅此一次。”
四个字,小太子听懂了,他缓缓紧握拳头,以后,不会再哭了,也不会再软弱。
这次是唯一一次,为了娘亲,也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