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正在猜灯谜,就听到了铜锣响声,以及那轻柔婉转的嗓音。
但他没有被这嗓音迷惑,反而迅速捕捉到了话里的信息,不好,冰面要塌了!
他不再迟疑,快步跳下高台,扯过了六皇子的手臂奋力拖着他圆润的身躯便往外挤。
陆问鱼扯嗓喊了好几遍,底下骚动的人群才渐渐领悟她话里的意思,霎时间冰面上的人就挤成了一片,喊叫声嘈嘈杂杂传出两里开外。
姝儿已经带着晴烟挤到了外围,见到人群的骚乱就要往里挤去,却在这时来了一队护卫开始有条不紊的疏散人群。
“是东宫的护卫!是太子的护卫!”有人认出了护卫身上的衣裳,激动地大喊。
陆问鱼见到护卫,也不敢掉以轻心,继续边敲锣边喊着。
可惜祸不单行,冰面已经从最深的地方产生裂痕,如同蛛网一般快速向四周蔓延开来。
薛让刚刚准备打道回府,无意间听到花灯台这边的骚动,心下思索一番,猜到可能是冰面出了问题,连忙带着人赶了过去。
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只看到高台上一名蒙着面纱女子敲着铜锣叫台下的人尽快离开。
他心里一沉,想也不想的下了马车,幕僚方如剑连忙拉住了他,劝道:“殿下万万不可冒险。”
陆问鱼见人已疏散得差不多,剩下的人都在浅滩,忙丢下铜锣,抓着莲灯顶端装饰的鹅黄绸布就要飞身往岸边掠去。
晃眼瞥见被她刚才情急之下丢在台上的兔儿灯,一个旋身轻轻掠过,小巧的兔儿灯就到了她手上,当下脚步不停,继续拽着绸布借力往岸边飞去。
江风吹过她的脸,带着她脸上的白纱往空中飞去,一张出尘绝艳的脸便暴露在了空中。
“天呐!是月宫仙子!”四散奔逃的人群里有人看见了她,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顿时人群里此起彼伏的“是月宫仙子救了我们!”“月宫仙子入世救苦救难了!”“月宫仙子好美!”“…”
陆问鱼头大如斗。
飞过人群,堪堪停在了一处楼顶,几个起落消失在了众人眼里。
薛让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的方向,压低声音对方如剑下了命令:“严查。”
而另一边。
三皇子与六皇子也对身边的心腹下达命令:“查。”
不过短短一夜,月宫仙子入世救人的传闻便席卷京城,甚至有向其他州郡蔓延的趋势。
陆问鱼倚在小榻上用玉狼毫写字。
纤巧站在一旁研墨。
“女郎这次话本要写长一点才好,上一本已经千金难求,很多人都说意犹未尽。”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故事么,总有结束之日。”陆问鱼张开小口,寻芳立即将剥好祛籽的荔枝用银签串了放进她口里。
“是。”纤巧笑着应了。
约摸三刻钟,陆问鱼停了笔,在纸上一一盖上印鉴——金先生。
如果有爱看话本子的人在,就一定能认出这“金先生”的印鉴。
这位金先生是大姜最畅销的作家,无人知其性别,他的话本只在装苑书铺能够买到,且只有一千册,定价还不低,一册百金。
一册一卷,十卷一本,吊足人的胃口。
故事也千奇百怪,树精与贵女,女扮男装的书童与秀才,老鼠精与状元郎,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不敢写。
以至于短短两年时间火遍大姜朝。
“女郎这回又是写的什么故事?”纤巧帮她把小桌上一应器具归置好。
“唔,花心表哥与痴情表妹。”陆问鱼摊着手,任由寻芳打来热水浸湿布巾为她擦手,再细细抹上护手的膏子。
“咱们书铺这回又要多一次进项了,之前还有那等小人说金先生江郎才尽,现下定要叫他们脸疼!”纤巧高高兴兴将纸张按顺序放好,再拿去加印成一千册,再发往坐落在各地的装苑书铺。
“女郎,还有三日便是除夕,您看看是怎么安排?”寻芳拿了热茶服侍她喝下才问道。
陆问鱼沉吟片刻道:“按着往年来吧,只是这红封的话,除了沉香苑外院每人五两银,内院每人十两,你们三人除了那十两,我还有单独的红封,各地铺子的管事,每人三十两金,铺子里的小工,每人一两到五两银不等,让管事们看着办,但是一人也不能落下,这是我的规矩。”
寻芳一一记下,陆问鱼又让她去里间拿出了她早已备下的五个檀木小盒以及两个荷包,檀木小盒四大一小,稍大的盒上用红纸写上了她们三个与乳母刘嬷嬷的名字,小的那个小盒则写着刘嬷嬷儿媳张氏的名字。
“这三个你们拿去,剩下那两个与这两个荷包,让姝儿得空去送去与刘嬷嬷。”陆问鱼葱根般的手指点了点小盒,吩咐寻芳。
待寻芳低声应了,她便推说人乏要小憩,寻芳伺候她睡罢,方抱着小盒出来。
叫来纤巧与姝儿分了小盒,再将陆问鱼交代让姝儿去与刘嬷嬷送小盒的事,三人凑在一起寻了个隐蔽处打开了小盒。
小盒分为三层,第一层便是一整套头面,只不过三人花色不同,用料不同,寻芳是翠玉,纤巧是红宝石,姝儿是红玛瑙。
“难为女郎一直记挂着我们的喜好。”寻芳抱着小盒感慨道。她们三人皆是罪臣之女,在陆问鱼以三诤观为掩饰到处走南闯北之际救下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如若不是小小的陆问鱼,她们现在只怕早已在哪个秦楼楚馆或是苦寒之地香消玉殒。
再打开第二层,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锭,不多不少,正好百金。
最后一层则是零碎的金锞子金花生。
刘嬷嬷的小盒也是如此,只不过头面换成了翡翠,张氏的小盒是白玉头面与金锭,只少了底下一层,两个荷包里放着五两的金锭,应当是给刘嬷嬷两个孙子压岁钱。
刘嬷嬷一家都在为陆问鱼做事,独子杨飞是各处首饰铺子“宝和楼”的总管事,儿媳张氏管着京城各处脂粉铺子“沁颜斋”。
三个大婢女,寻芳掌管着沉香苑上下与陆问鱼起居,纤巧掌管着各地的书铺与钱庄,姝儿武功高强,则分到了漕运与镖局的管事。
三人分工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乱子。
“女郎总是待人这般好。”纤巧拿巾子按了按眼角。她本名窦娇,是户部侍郎窦源一家旁支的小小庶女,因窦源贪墨引得武英帝震怒,牵连九族,在流放途中父母病死,自己也因偷喝一口水被官兵殴打,是幼时的陆问鱼带着姝儿路过使了银钱救下她,给她改了名,教她本事,虽是主仆,却待她如亲姊妹,还把各地钱庄交由她管,她现在过的日子,可以说比当初家中还未出事时还过得好。
想到这些,纤巧忍不住用巾子捂了脸呜咽起来。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年关落泪总是不吉。”寻芳揽过她劝道。
姝儿也依偎在寻芳肩上,眼中亦全是泪水。
她是南方边陲小小的灵川城守备宋定安之女,当年南蛮攻城略地,攻打灵川城之际,父亲为了城中百姓不被杀害,与蛮人做了交易,打开了城门,蛮人入城后没有屠戮百姓,父亲却在城墙上提剑自刎,母亲也一根绳子跟随父亲而去。
父亲分明是大义之人,却被朝堂定为卖国贼,在武英帝派兵平定灵川后,她一家三十六口皆被斩首,父亲的尸首被陛下下令挖出鞭尸,在官兵进门抓人之前,乳母将她藏身地窖,在乞讨时被陆问鱼所救,改了名带回晋州。
灵川上下的百姓无人不感激父亲,却没想到死后落得如此下场。
“寻芳姐姐,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对吗?”姝儿看着又在飘雪的天喃喃道。
“我们定然会越来越好,因为我们有女郎。”寻芳坚定道,抚了抚姝儿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