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夫君同二弟去西山打猎,遇上了劫匪,夫君跌下山崖,二弟也受了重伤…”周氏小声道。
“祈,同崎,也通歧,崎岖之道,歧途之路。”陆问鱼抬起右手食指点了点那半干的字迹,“找到大郎君容易,但找回大郎君难。”
“怎会?”张氏站起身走近,坐到了陆问鱼身旁,迫切的看着她,“妹妹可千万要指点迷津,你放心,我差去晋州的人打听清楚了的,一码归一码,酬金之事切莫担忧。”
陆问鱼看了二人一眼,为难道:“倒不是酬金的问题,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复又像打定主意一般,咬牙道:“罢了,我与姐姐投缘,又加上不忍周娘子与年幼的金哥儿无依,就算是天道要给我惩罚我也无惧。姐姐你差人去奇止山脚问问,可有见到一个面上有疤痕的男子。”
周氏不确定的问道:“可奇止山一带荒无人烟,我们当初也是找过的,并没有夫君的踪迹…”
陆问鱼笑道:“那是当初。”
“我这就差得力之人去查问。”张氏猛地起身,她听芙嘉公主说起这位陆娘子的时候并未报多大希望,又见着她年纪着实太小,若不是派了人去晋州明察暗访,得知她确实是个有真本事的,也不会舔着老脸去请了她来,还将府中秘辛一股脑告知于她。
张氏言罢便急匆匆出去安排了,周氏这才问起陆问鱼金哥儿的事。
“金哥儿的事已经解了,我这次来其实便是因为大郎君之事。”陆问鱼高深莫测道,起身告辞,无论婆媳二人如何挽留都未改主意。
“女郎又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到了沉香苑,寻芳伺候她换下厚重的衣物,忍不住感叹道。女郎之前就是晋州首富,照这样发展下去,成为京城首富指日可待。
“这笔生意算不得大。”陆问鱼用的手指无意识敲了敲身旁的小几,寻芳见她如此,知她是心里有事,便不再打扰她,为她沏上热茶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陆问鱼泯了一口热茶,感觉身子稍微暖和了一些,便行至案前亲自磨墨提笔写下了几行字,待字迹一干,装入信封以红蜡封上,拿出袖中小巧的琉璃印章在尚未凝固的红蜡上轻轻一印,一尾小小的金鱼便出现在红蜡上。
随后又拿上信走到窗前将窗户拉开一条缝,在窗台轻扣三声,一只约摸八九岁的小手便从那道缝里伸了进来。
陆问鱼把信放在那只手上,轻声交代道:“速速送与肖行衍。”
那只手拿了信,迅速缩了回去,只传来一声童音低低应了声“是”后,再无任何声响。
…
陆问鱼倚在榻上,盯着一旁珐琅彩瓶里新插上的红梅,几不可闻的喟叹一声。
...
七日后,张氏亲自带着金哥儿来了沉香苑。
“快,给陆娘子磕头。”张氏带着金哥儿一入会客厅,便催着金哥儿行礼。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紫色秀金兰的袄裙,头上也破天荒的戴了珠翠,比起往日来倒是看着年轻了不少。
小小的孩童一身喜气洋洋的装扮,头上的小髻上还缀着一颗拇指大的东珠,端端正正对着陆问鱼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才让由着陆问鱼将他扶起。
“张姐姐,这如何使得。”陆问鱼快步上千拉起金哥儿,嗔怪道。
“如何使不得?你于我高荣伯府,于我张素素恩同再造。”张氏笑道,复又忍不住拿丝帕按了按眼角。
之前一直找不到何文渊,是因奇止山被不知名的高人布了五行八卦的阵法拦了路,而那阵眼便是陆问鱼吩咐的叫人去问的那句话。
“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感谢妹妹了…”张氏想到儿子流落在外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才寻回来,心口就又是一阵堵得慌。
“姐姐听我一句劝,活在当下。”陆问鱼一手抱着金哥儿,一手挽过张氏的胳膊带着她坐下,张氏心里回味着她那句“活在当下”,便未注意到她单手抱着金哥儿的事。
只有寻芳与纤巧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她们平日里恨不得让自家女郎天天在床上躺着,就怕她哪里磕着碰着,结果她倒好,还上赶着凑上去,这金哥儿虽然年纪小,但被养得特别好,圆滚滚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很沉,她竟然还单手抱着。
纤巧思索片刻,见三人快到榻上,赶紧顺势将金哥儿接了过来,要带他去玩耍。
张氏想着正好她要给陆问鱼谢礼,只轻声嘱咐他不要乱跑就放了人。
待金哥儿被纤巧抱着离开后,张氏对门口侯着的碧桃点了点头,碧桃立马捧着三个沉香木的盒子走了进来放到榻上的雕花小几上。
张氏将盒子一一打开,第一个木盒里装着满满一盒东珠,颗颗如拇指大小,圆润饱满,色泽莹润,竟是比金哥儿头上缀着的还要好少许多。
第二个木盒里装了满满的一盒银票,数额皆为百两。
第三个木盒里只装了几张薄薄的纸,看样子是房契地契。
张氏其实心中十分不安,高荣伯府自那外室子与那女人进门以后,被他们母子二人安插了不少人手,造成了府中极大的亏空,否则也不至于才拿出这点谢礼。
“还望妹妹千万不要嫌弃。”张氏忐忑道,盯着陆问鱼精致绝伦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
“姐姐说得什么话,你我二人既是姐妹,又何来嫌弃一说。”陆问鱼笑道,右手食指不着痕迹微微一动。
寻芳与她练就多年的默契,知道她的意思,忙轻手轻脚把东西收入内室。
碧桃有些愣神,竟然…连一丝推脱都没有…
这位陆娘子,真是好生…率直…
…………………
张氏走后,陆问鱼靠在榻上瞧了瞧盒子里的东珠,懒洋洋对寻芳与纤巧道:“你们三人一人两颗,拿去嵌首饰玩罢,姝儿再与刘嬷嬷送三颗过去,两颗给她,一颗给她媳妇。”
顿了顿,又道:“苑中下人,内院二等丫鬟每人赏银五两,三等二两,末等的丫鬟婆子,每人一两,外院的小厮们,每人二两,门房每人五两。至于你们三个,盒子里的银票一人一张,拿去随意花销罢,或者攒着以后做嫁妆也行。”
二人知道她不注重这等身外物,也知道她惯常爱拿她们打趣,便笑嘻嘻的应了,服侍她脱下外衫躺下歇午觉,才燃了香带着东珠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准备安排她吩咐下去的事。
“出来罢,堂堂太子殿下,做梁上君子还做上瘾了?”陆问鱼从床上坐起身,斜斜靠在狐皮枕上,青丝垂在脑后,穿着雪白的广袖中衣,狐皮被搭在腰间,丝毫不影响她腰间的曲线,衬着她似睁非睁的眸子,薛让终于懂得“红颜祸水”四字的意思。
他轻巧的从房梁上翻了下来,坐到了桌前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待茶入口,忍不住眉间一跳。
“竟然是云中雪。”
陆问鱼打了个呵欠,感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懒洋洋的应了声“是”,又接了句“有话快说,扰人休息。”
薛让剑眉微挑,睡凤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兴味。
“表姑姑待下人还真是大方。”
陆问鱼心里白了他一眼,心道若是他再不说正事,就亲自把他打一顿丢出去,反正他也中毒不浅,随时都能死,她若是再不找回场子,指不定他哪天就挂了。
“一旦做成一笔生意,就要给全苑的人封红,这是沉香苑一直以来的规矩。”
薛让明显能感觉到陆问鱼话里的咬牙切齿。
他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我是来问问,六弟成亲的时候,表姑姑去不去观礼。”
陆问鱼打了个呵欠,小巧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自然是要去的。”
薛让将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潇洒的一转身,从窗户飞了出去,只留下他隐隐绰绰的一句:“请表姑姑那日务必保护好自己。”
陆问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选择继续午睡。
寻芳入内室存放剩下的谢礼,经过时眼角余光微微一撇,就瞧见了桌上正对床榻的那个位置上摆着一只用过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