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如此尴尬的时刻并未持续多久,便到了午膳时间。
温玉燕同陆家姐妹二人玩耍了一会儿,心中极是羡慕她二人的天真洒脱,尤其是听说她们二人只要能经过姝儿的考核就能去飞虎大将军麾下。
待母女二人回到公主府,温玉燕便屏退了伺候的婢女与柔嘉公主说了自己的心思。
“这怎么行?”柔嘉公主有些头疼。“你姨母同我说了,过些时候要把琼姐儿送到她跟前教养两年,我正替她忧心呢,怎地你也在这儿添乱来了。”她无力的扶额,这陆问鱼虽说是孩子们的长辈,但她自己年纪尚小,说得不好听一点,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如何能够替芙嘉教养孩子,她这嫡亲的妹妹可真是糊涂!
“母亲这话可是怎么说的,您是知道陆家那个郎君的,他那种扶不上墙的烂泥,如今还不是被管教得服服帖帖。”温玉燕说着,抱着柔嘉公主的手臂摇晃起来,“好母亲,我就是一个人在府里太闷了,连个真心同我交好的小姊妹都没有,我瞧着陆家的两个是好的,大家又沾着亲,知根知底,届时一处玩耍,也不怕我被人带坏了去。”
柔嘉公主被她晃得差点坐不住,连忙拉住她稳住身形,“罢罢罢,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我到时候同你姨母说一声,叫她送琼姐儿去的时候把你也捎带上。”
“谢谢母亲!母亲你真好!”温玉燕高兴的在柔嘉公主脸上亲了一口,又在原地蹦了几下,哪里还有平日里名媛淑女的模样。
柔嘉公主拿丝帕擦了脸颊,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下她到底是看清了,只要燕姐儿顺心,那便好。
她亦不怕别人说她把燕姐儿养歪,毕竟她为了天家牺牲了这么多年的幸福,从豆蔻年华到如今年近四十,够了。
临近黄昏时又熙熙攘攘下了场小雪,陆问鱼把来拜年的人都送走后,叫三个大婢女准备了茶水吃食去湖心亭赏雪。
湖心亭,顾名思义,就是建在湖中,只有一条搭建好的通道通往亭子。
四周围上了厚厚的帘子,独留了一处,供几人赏景。
陆问鱼如众星捧月般被三个大婢女围住,又屏退了小婢女让她们各自去玩耍,四人说说笑笑直至掌灯时分,姝儿更是挖出了纤巧初来京城时为她埋的梅花酿,还大方的分给几人两杯。
酒足饭饱,寻芳扶着陆问鱼回了房,服侍她睡下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夜深人静,只余下院中树上的积雪落到地上的“簌簌”声。
“阁下既深夜不请自来,为何躲着迟迟不肯现身?”陆问鱼起身,顺手拉过一旁屏风上挂着的银线绣白梅的外袍套上了身。
她虽也算是大姜土生土长的人,但内里说穿了还是个现代人,故而也没有所谓的男女大妨,她又不是赤身裸体,何惧之有?
梁上之人听了她的话,沉吟片刻方闷声道:“你先穿好衣裳。”
听到他声音,陆问鱼便知道是谁深夜造访,只是没有想到他这人不光阴险狡诈,还如此拘小节。
无奈的握了握拳,取了屏风后的一应衣物,拉下蚊帐换上。
等她穿好衣服出来,薛让已经坐在了她房内的沉香木桌前自斟自饮上了。
“我一直以为这表姑姑只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却原不知她还耳力惊人。”薛让穿着一身黑袍,嗓音低沉,仰着头看着仙鹤铜炉里冉冉上升的轻烟,墨发只用一根雕成龙尾状的青玉簪束在头顶,睡凤眼微微上挑,添了几分不易觉察的风流,与平日里见着的阴沉模样判若两人,若不是她不久前才见过,怕会以为这是他的孪生兄弟。
“我一直以为我的表侄阴险狡诈,却原不知他还有做梁上君子的嗜好。”陆问鱼款步上前,坐到他对面,拿起他面前的酒壶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薛让斜眼看她道,语气里并无不悦,“那你还喝梁上君子的酒。”
陆问鱼不看他,举杯一仰头喝净了杯中酒,轻叹了一声“好酒”,方答道:“谁叫梁上君子的酒是好酒。”
“你也说我诡计多端,就不怕我在这酒里下毒?”薛让转身正对她,饶有兴味的问道。
“怕什么,大不了一起死,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早日晚死迟早都要死,又何惧现下便死。”陆问鱼拎起酒壶又满上一杯,举杯对他示意道:“来,一起死。”
薛让一愣,唇角勾起一抹轻笑,“你倒是看得通透。”
这笑无比纯粹清朗。
复又为自己倒上酒,与陆问鱼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仰头饮尽。
“今日酒也喝了,望表姑姑以后莫要再生侄儿的气,更深雪重,侄儿便告辞了。”薛让起身对陆问鱼躬身施了一个大礼,陆问鱼微微挑眉,不愧是天家人,即便他人如何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哪怕现在是在向她赔礼说和,举手投足间仍旧行云流水,难掩通身贵气与风华。
陆问鱼看着他不置可否,他也不在意,拎上酒壶从窗户纵身而出,经过之地留下一股极淡的龙涎香。
如若不是桌上两个用过的茶杯,仿佛从未出现在这里。
陆问鱼咬牙,哪有人深更半夜提着一壶酒来致歉的?还吝啬的只给喝两杯,走的时候便把酒壶也拎着一块儿走了。
心下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
初三这一日天放了晴,保国公府的马车悄然到了沉香苑外递上拜帖。
门房东儿揉揉惺忪的睡眼对一旁的南儿不满得嘟囔道:“这京城人真是的,总是来得这样早,若是咱们还在晋州,早就着人给撵出去了,晋州谁不知咱们陆府上上下下总是睡到午膳前三刻方起的,自从来了京城,我就没睡过一回好觉。”
南儿白了他一眼,边推他往里走边劝道:“你就快去报信吧,仔细被纤巧姐姐知道了叫人打你板子。”
京城不比晋州,纤巧可是有交代过,门房便代表女郎的脸面,哪怕他再困,也得打起精神仔细应对,当然,除了陆家郎君那起子人之外,那是本家,该给的脸色是要给的。
南儿心里思量着,又回身同那上前来送拜帖的小厮说起了话。
前院里传话的小婢女听了东儿传来的消息,又来后院传话,因纤巧头一日饮了酒,此刻还在沉睡,便匆匆去通报了已经起身为陆问鱼准备衣裳的寻芳。
寻芳得了信,知道是在宫里时便已说好的事,只得进了内室去唤陆问鱼起身。
经过桌前时眼尖的瞧见那两个随意摆着的杯子,心中暗暗记下,定要叫姝儿加强沉香苑中的守卫,免得一些阿猫阿狗也能潜进来打扰女郎休息。
陆问鱼听到寻芳的脚步便已醒了,只因听出是她,便没有立即坐起身来,只懒声问道:“何事?”
寻芳连忙上前扶起她,柔声道:“保国公府已派了马车来接了,如今就在大门外。”
“看来应当是真的挺急了,罢了,我这便起身罢。”陆问鱼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就应当同人说清楚,是午膳过后,不是大清早,这下好了,被扰了清梦还不能说什么,谁叫她当时没有与人说好时辰,全当自己还在晋州,忘了京中人不知她的规矩,也罢,下不为例。
寻芳伺候她穿好衣裳,洗漱完,又梳好头,为她披上白狐裘斗篷,往她手里塞了用白狐皮的角料缝了表面的汤婆子,才扶着她出了门。
口中还不停道:“今日虽说放了晴,但化雪的天比下雪的天还冷,女郎也不要说我为你收拾得过厚了,你身子骨弱,可别学那起子只顾着颜色不顾身子的贵女们。”
陆问鱼颇为头疼,她现在便只着单衣在院子里打套拳也不见得她会得风寒,寻芳到底是从哪里看出她身子骨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