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极少听他唤她小名,他一向最是一板一眼了,连府里的小白也要给它冠上老国师的姓,叫玄白。况且他声线本就偏冷,猛地叫她的小名倒叫她心头跳了跳,配合的看向棠梨的脸,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笑的真丑,皮笑肉不笑的。”
话毕,就听白瞿如极轻的笑了下。
李恩恍然间脑中一根紧绷着弦蹦了,闹了个大红脸,刚想竖起眉毛发脾气,忽然就摸了摸鼻子笑了起来,后来笑的泪花都出来了。
天真也凑过去看棠梨,不明所以:“没错啊,是皮笑肉不笑啊。”
他看了一会,又嫌弃地皱了皱鼻头:“丑的很。”
这下子,棠梨脸上的笑仿佛是在哭了。
鬼草,又称忘忧草,食之可让人忘却烦恼,几百年前曾经在民间名噪一时,引得无数人去寻牛首山,可牛首山当时并未有人知道真正在哪儿。
一来是牛首山下方就是木兰围场,几代都是皇家的地界,长年有兵看守,要想去牛首山,必得先经过围场,因此普通百姓根本没有机会进入。
能入内的下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家世清白的人,大多没听过鬼草的传说,就算听说过,也不会以身涉险,为皇家做事,最重要的就是本分。
他们顺着劳水往上走,越过一个山头,果然看见一汪湖水,水面幽静,四周绿树成荫,林中鸟儿啁啾,周围都是些依水而居的温和动物。
这里就像是人间仙境一般。
棠梨拿水壶去湖中灌水,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早已喉焦唇干。
“小姐,这水儿可真是甘甜!”她抹了抹嘴,拿过另一个水囊装水,湖水很是清澈,向下看甚至看能看到浅出的水草和里头游弋的小鱼儿。
“飞鱼对水质要求极高,这劳水自然一尘不染。”李恩接过水囊,仰头喝了一口,果真甘甜可口。
他们行了一天,如今早已过了晚膳的时间了,天真去林子里找些可以果腹的野果子来,好填满他们饥肠辘辘的肠胃。
“师傅,你要不要喝些润润嘴?”
东西都在天真身上,他现在除了背着的佩剑,连个水囊也没有。
白瞿如低头看了看,女孩儿家的东西总是精致些,牛皮做的水囊上不仅镶嵌了几块漂亮石头,连木塞子上都做了装饰。
男女七岁不同席,水囊这种私密的东西,就算他们是师徒,也决计不能共用的。
李恩一看他皱着的眉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又是满脑子的诗书礼仪,去湖边用手接着喝又太过粗鲁,宁愿渴死也不要喝一口水。
她忽然就起了捉弄他心思。
于是还没等白瞿如开口拒绝,她就忽然弯腰捂住了肚子,小脸皱成了一团,声音都挤在了一起,演技很是逼真:“师傅,这水怕是有问题,你快尝尝是不是里头有什么东西?”
关心则乱,天真的棠梨吓得忙过去扶她,焦急问道:“小姐,你哪里不舒服,是喝了水的缘故吗?”
可李恩却不要她扶,脚下是时候一个踉跄,就自然而然地跌进白瞿如怀里,还故作虚弱的点点头。
半掩着的眼眸种划过一丝得逞的光芒。
她最讨厌看他这古板的样子,总要想办法打破他这端方的样子。
白瞿如连忙伸手扶住她,感觉到怀里的人儿疼的浑身颤抖,心头一颤,平日里的细致敏锐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想也没想就拿过她手中的水囊,毫不犹豫抬头喝了一口。
天真这时候刚好回来,收获颇丰,衣服下摆拉起,上面装着满满的野果子。
这些果子有红有黄,有些还带着翠绿的叶子,个个汁水饱满,还带着些许的露珠,瞧着就让人口中生津。
然后,这一个个圆润的果子一个接一个的滑了下来,向四周滚去,光滑的果皮上沾上了灰扑扑的土。“公子……”
他目瞪口呆,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仔细瞧去还带着点愤恨。
不用想也知道,他心里必然万马奔腾,波涛汹涌。
一个红果子滚到白瞿如脚边,轻轻碰了碰他的黑靴,也唤回了他的神志。
他动作僵了一瞬,缓缓把水囊放下来,手里还抱着自己小徒弟,此刻觉得整只手臂都在发烫,不敢动一动。
她今日盛装打扮,提前三日就沐浴焚香,女儿家特有的香甜再加上衣裳上带的香料,一阵一阵钻入鼻尖。
一抹红晕瞧瞧爬上他的耳廓,心里全是懊恼。
李恩从小就古灵精怪,喜欢捉弄人,连他也不放过,今日他爱徒心切,谁知又上了她的当。
白瞿如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不显,淡定的对棠梨说:“水没毒。”
“啊?”
棠梨脸上的担忧都定格了,手还伸在半空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李恩施然然地站直身体,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将脚边的果子捡起来,随意在身上擦了擦。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很是自然。
“挺甜的。”她向天真摇了摇咬了一口的野果子:“谢啦!”
“……”
“!!!”
在劳水边稍作休整,他们一行人便开始赶路了,太阳西下,夜晚各种精怪都出来了,野兽也喜欢在黑暗中捕食,天黑之前最好能下山。
鬼草不喜阳光,所以都生长在牛首山背南面,好在牛首山不大,以他们的脚程,两刻钟也能翻过山头了。
“师傅,你瞧这山上有一条小路,修的还算平整,大概就是那位莫公子的手笔。”
路虽小,可也比没有路好多了,但此路上已经有野草冒尖了,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人走过了。
天真张望了一下,这山除了劳水那片还有些花果外,整个牛首山除了树和草就没别的了,甚至连鸟叫声都远了。
他随手扯了一根草捏在手里玩儿:“这山里除了鬼草也就些野果子,他们上来作甚?”
方才在无忧村的打探的时候,村民似乎不知鬼草之事,这里消息闭塞,与世隔绝,人人都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这牛首山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座荒山罢了。
谈话间就到了山北,这里更是荒凉,连树都稀稀拉拉的。
鬼草之所以叫鬼草,就是因为它所到之处,万物俱灭,犹如荒山野岭一般,一般人瞧见这般光景,都逃得远远的,以为这里有鬼祟作怪,可这陈公子竟然还在牛首山修路,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越往下走,就能远远的瞧见一片红色,只是小小的一片,还不到整片山的十分之一,可却生的密集,和日落的余晖连成一片,映得满山通红,交相辉映。
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