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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北部边疆的隐秘历程

“猃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扆、驴、駃騠、騊駼、驒騱。逐水草迁徙,毋城郭,常处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毋文书,以言语为约束。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士力能毌弓,尽为甲骑。其俗,宽则随畜,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鋋。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余。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

——引自司马迁《史记·匈奴列传》

1

越往北走,天空越是高远,大地越是辽阔。数日后,淳维率众进入了一座深山。早些天,扎布阿拉命军士和奴隶们伐木做棺,盛放姒履癸的遗骸。再几天,天气骤然变冷,北风卷着细碎白尘,迎面劲吹。阿木龙骑着战马,手持桑木手杖,率领数百军士驰在队伍前方。

妺喜脸上出现红色或者暗黑色的斑点,嘴唇开裂,好看的脸颊上堆满疲倦。

淳维令兵士射杀飞鸟走兽为食,或者采集干果充饥。穿过一座不知名的山峰,眼前豁然开朗,两边的山峰连绵不休,高高低低地耸立在天地之间,蜿蜒但却平坦的峡谷一无遮挡,张目四望,到处都是黑色的荒野。俨然是没被开垦过的处女地,一片天高地远的大地版图。阿木龙勒住马头,极目远望,喃喃自语道:“果真是天赐给宝地!”然后回马跑到淳维面前,高声说:“大王,果真有神仙之地!”

淳维催马疾奔,驰上一座高丘,眺望间,只觉得神清气爽,心胸开阔。

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高庞之物,凸起于天地间,满山洁白的积雪像是丝绸。山下一望无际的荒野似乎是另一种颜色的天空。

淳维胯下的枣红马前蹄直立,咴咴长啸。

这就是匈奴最初的驻牧地——假阴山,平野千里,远处高峰积雪,站在其中,有一种豁然开朗的辽阔感。淳维跳下马背,站在茅草葳蕤的地上,长吸了一口气。连日奔行,他的黄色长发和胡须像是杂乱茅草。众人也跟在他们身后,用眼睛和心灵,巡视陌生的地域。

正在这时,阿木龙忽然全身伏地,喃喃说:“感谢神灵,给我们生存繁衍的地方!”

其他人看到,愣了一下。淳维也跪了下来,向着莽苍群山和荒野。随后,一群人都跪了下来。

对于一个败亡的国家及其部众而言,了无人烟的假阴山的确是他们上好的生存、繁衍和发展之地。一则无强敌伺机进犯,部众可自由繁衍;二则,这里草木繁荣,飞禽走兽尤其众多,利于觅食、狩猎、驯化和饲养;三则,土地广阔,肥沃,水源充足,部众可以自由开垦,适当种植庄稼,自给自足。

不消数天,淳维及其部众便在宽敞的山坳之间搭建起了草棚、帐篷和石屋。从无人迹的假阴山升起了白色烟岚,有史以来第一次点燃了北疆的大地和天空。

2

鸟兽或振翅飞翔,或游走潜藏,清冽之水自雪山涔涔而下,穿过淳维及其部众的窝棚和营帐。为使部署规整有序,利于约束和管理,淳维对属下进行了分工——这显然还是奴隶制时代,奴隶主统治奴隶,奴隶则无条件服从于奴隶主及其最高首领。

原则上,淳维令奴隶主及将军们统辖各自原来的部下,人数虽然少,但对于习惯于统治和不劳而获的奴隶主而言,也享受到了相应尊荣。部众们习惯了被统治和盘剥,也觉得这种制度没有什么不妥。但更重要的是,在创业初期,奴隶主必须俯下姿态,与奴隶们同甘共苦,参与各种生产劳动。

这时候,人口多少成为部族发展、强大与弱小的根本问题。

一切物质采取者和利用者是人。

淳维和阿木龙等人达成了共识。

他们摈弃了先朝规矩,移风易俗,以强力措施推行“父死子可妻其后母,兄亡弟可妻其嫂,弟夭之后,兄弟可妻其妻子”和“战时运回死者并掩埋者可得亡者妻女、奴隶及其他财产”等鼓励生养、提高生产力的制度。

淳维以身作则,影响和带动部众的认同感和积极性。

这样一来,淳维与妺喜之间的角色转换就有了坚实的制度保障。

不能说淳维对父亲的女人——妺喜觊觎已久,只能说是上天的刻意造化;不能说淳维大逆不道,只能说是顺乎自然,为民族生存发展,不得不为。说不定,起初的淳维还有些为难,有一种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尽管斯时还没有建立起完备的道德体系,人们对男女间的某些事情还不怎么看重。

措施下达之后,重要的是执行。而君王表率作用,在极端困难时期显而易见。

第二天晚上,淳维差人将父亲的女人,前大夏皇后妺喜请到自己的帐篷。

正是暮春时节,营帐内外的灯火上,围着许多飞蛾,层出不穷,即使葬火海,也义无反顾。

妺喜进帐,冲他低了一下头,说“见过大王”。

这显然出乎淳维意料。妺喜是大夏皇后,淳维父亲姒履癸的女人,按照旧俗,妺喜进帐,应是淳维先行施礼,并称妺喜为“皇后”或者“小母”,若是不敬一些,淳维也可以叫她“前皇后。”还可以直呼其名,而妺喜自行略掉了前面的自称,这让淳维觉得,妺喜进帐就这样说,似乎经过深思熟虑的。

妺喜声音犹如鸟啼,婉转动人。淳维承认,在此荒寒之地,这是他听到的最好听,最入心扉的声音。看到的刹那,淳维心头一颤,脸庞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看着妺喜,口舌僵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妺喜见淳维慌张的样子,噗嗤一笑——这一笑,是鸣条之战后的第一次,也是在假阴山的第一次,而在淳维生命中,这是一次无以伦比、时常在他内心回响的美丽笑声。陪侍妺喜的女奴们见状,转身出帐。

妺喜坐下,二人好久无话,只有火把上的飞蛾不停飞舞和投火,不停成为灰烬。帐外人声、马声渐渐消歇,牛羊倒嚼声中夹杂着来自远山的虎吼狼嚎,还有棕熊和雪豹捕猎的杂乱声。

淳维却对此充耳不闻,耳畔只有妺喜的呼吸在川流不息。

淳维低着脑袋,像一个害羞的大孩子。妺喜则显得镇静。

妺喜知道,淳维的心思和此刻的心情。直到现在,她似乎才知道了男女之间某种含蓄并且可贵的东西,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甚至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和形容。

一切如预想的那样。

事后,淳维觉得,这一切更像是梦。在他心中,一直把妺喜当作自己父亲的女人,大夏国皇后——尽管妺喜有过风骚甚至荒淫、暴虐的经历,但对淳维来说,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对妺喜产生非份之想,更遑论发生男女关系了。

可是,这种事情竟然发生了,而且非发生不可。

3

盛夏的假阴山,骄阳似火,大地流金,高山连耸,阳光普照。奴隶们三五成群,沿着山岗,爬上高坡,深入森林,用铁刀。钝斧,甩着膀子和暴雨的汗水,挑选了腰般粗的树木,再奋力从根伐倒。另外一些人扛抬着粗壮树干,从高山蜿蜒而下。山下,阔大的草地上,八月的骄阳喷射着滚烫的火焰,晒得青草和灌木叶子打卷,鸟儿们藏在背阴,唧唧喳喳。

奴隶们臂抱肩扛,用硕大滚圆的树干搭建高愈数丈的木台子。

他们是奉巫师阿木龙的命令,为二位匈奴居次(公主)比武招亲搭建高台的——

时间真如刀锋一般,转眼间,就二十多年过去了。淳维与妺喜生养了好几个孩子。后两个是女儿,十三岁后,长得一个比一个漂亮。美也是一种麻烦,倾国倾城更是麻烦。淳维和妺喜思前想后,不知道该把两个天仙般的女儿嫁给谁。

嫁给同族中的奴隶主,好像也不大妥当,嫁给一般奴隶,也更不妥。

这件事情成为了妺喜和淳维的一个难以消解的心事。按照巫师阿木龙施法请示上苍所得神谕——这两个绝美之人,是不能嫁给本族任何人的,只有神力无比的天神,才有资格享受。

这显然带有明显的传奇意味,但在远古,尤其是以自然灵物为崇拜对象的早期匈奴部落,信奉无所不能的天神及自然灵物,并时常献祭,应当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因此,淳维及妺喜就他们两个天神一般女儿的婚姻大事,做出“安可配人,将许于天”的决定也就不足为怪了。

但他们的大女儿雅克苏却不愿听人安排,她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上人,这个人不是别人,乃是跟随淳维多年,立有汗马功劳的独立大将军扎布阿拉长子苏里可。

初期匈奴可能也没有特别严格的宫廷禁令与泾渭分明的皇律极权。

匈奴汗国(行国)最显著的特点是“随水草迁徙”。

漂浮不定的生活方式,一方面使得他们养成了茹毛饮血的饮食习惯,也使得他们不得不为了生存而愈加坚韧决绝,像苍狼一样与自然灾难及其他民族不断斗争。

至于夏后氏北徙以后,为什么改成匈奴或其他称谓,可能是躲避汤的打击——任何一个王者都会对威胁他们权利和地位的人采取斩草除根的暴力策略,从形体和血脉上消除一切可能的威胁——汤虽然仁慈,但不可能对政治对手及其主要力量网开一面。淳维等人虽然避居北野,但谁都会知道,一旦羽翼丰满,这股残余势力会像当年汤颠覆大夏那样,直接吃掉汤建立的王朝。

淳维将夏后氏改称为匈奴、獯鬻、犬戎、猃狁(与獯鬻同)等名称,也是有其时代需要与客观理由。再没有什么比存活更为重要,舍掉一个名号,全族得以安全,这样的事情在先民的生存史上屡见不鲜。与此同时,淳维和他的臣僚们,也对自家的政治体制重新进行了规划,用数十年乃至上千年的时间,完成了民族自身的嬗变更新。

4

淳维和妺喜的长女雅克苏端庄活泼,像随淳维迁徙假阴山之后的妺喜,性情中多的是恬静。十三岁那年,一个偶然机会,雅克苏喜欢上了苏里可。

苏里可长雅克苏6岁。

幼时,苏里可时常带着雅克苏和雅克蓝,与其他奴隶主的儿子如奴布、阿克玛、兀立台、沙胡等一起追逐玩耍。他们在草地嬉闹,骑着羊只用木刀相互击打、练习射箭、组织赛跑。

苏里可总是很有办法,爬树掏鸟蛋,用弓箭射杀飞鸟、点火烤熟了分着吃。夏天,他们啸聚山岗,追猎野兔和野鸡,每次都收获颇丰。雅克苏和雅克蓝因为年纪小,时常受到其他孩子们的捉弄。二人虽说身为居次(公主),但在部众迁徙至此的最初,因为人数寡少,生存艰难,相互间的等级观念相对淡薄。二人在孩子们当中的地位远远没有后来那么崇高。每当有人捉弄他们姐妹俩,苏里可便加以制止,尤其对雅克苏,更是疼爱有加。十三岁那年暮秋,雅克苏突然对苏里可说道:“苏里可哥哥,我喜欢你,长大以后,我要做你的阏氏(妻子,皇后、王后)。”

苏里可心中一阵激颤,看着尚还懵懂的雅克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走过去,抚摸着雅克苏头发,用疼爱的眼睛看她。雅克苏一句话没说,一下子就扑进了苏里可怀抱——雅克苏每次见到苏里可,就缠着不放。秋天,让苏里可爬无花果树,给她摘果子吃。冬天时候,雅克苏要苏里可拿拿最好的羊羔皮,给自己做护手。

苏里可时常用草原上常见的芦苇叶子,卷成尖锥的模样,滴滴答答地吹一些没有节奏的音乐。芦苇的声音说不上好听,但在雅克苏的耳里,却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苏里可吹奏时,雅克苏坐在他身边,静静聆听。雅克苏总是从内心觉得了一种看不到,但却又十分美妙的情愫,在自己的血液和灵魂中荡漾,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蓬勃的力量。

苏里可也发现,自己心里也对雅克苏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再不像从前那样,把她当作一个小孩儿看待。若有几天见不到雅克苏,苏里可就觉得内心焦躁,干什么都觉得没有意思——不由自主地往大阏氏妺喜帐外走,只要见到雅克苏,或者看到雅克苏身影,心情才会慢慢平静。

苏里可觉得,这可能就是喜欢了。异性间内心的亲近是最美妙的事情,异性之间的这种感觉。雅克苏也蓦然发现,自己对苏里可有了强烈的依赖感,和苏里可在一起,总觉得心里才踏实,也总有对苏里可说不完的心里话。很多时候,雅克苏拿了各王侯和将领进献给大单于和大阏氏的上好羊肉、甚至宝石和黄金,塞到苏里可手心,或者叫人打制成好看的饰品,挂在苏里可身上。

5

有鉴于此,淳维和妺喜以为,雅克苏要嫁给苏里可也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想要娶自己两个女儿为妻的年轻奴隶主并非只有苏里可——有时候,王者的婚姻也是不自由的,其亲眷子女也难免受其左右。淳维想到,如若按照苏里可和雅克苏两人意愿,直接为他们主持婚礼,恐招致其他人怨怒,倘若因此成为部众离心的导火线,那么,这一切都会得不偿失。

政治需要平衡,权利乃至其他荣耀及物质也需要平衡。思虑好久,淳维和妺喜决定以设擂比武的方式,为两位公主选择贤婿——当然,这也会引起苏里可及其父独立大将军扎布阿拉的不满,但一相对于二,淳维肯定选择后者。于是,这一场轰动全族的擂台招亲在假阴山如期上演——主角是雅克蓝和雅克苏两姐妹,另外的“主演”除了苏里可之外,可能还会冒出好多。

高台搭好了,天也黑了,苍茫的假阴山,天地浑然一体,只有北斗星悬挂在高远的天幕,微风携带着新鲜的牛粪和羊粪气息,在山谷和山谷之间飘荡。

朝霞初露的时候,三丈高的木台子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骑马持刀而来的人,大都是年轻贵族,有的业已婚配,有的还没嫁娶。成群的士兵和奴隶站在外围,翘着脑袋,争相目睹两位居次的绝美姿容。

雅克苏和雅克蓝穿着从长垣和羊阳一带掠夺而来的白色丝绸,头戴硕大的珍珠,插着金簪或其他饰品,步态婀娜地走到高台下。就要沿木梯攀爬的时候,雅克苏扭头扫了一圈人群。

她在寻找苏里可的身影。可苏里可却没有出现,这使得雅克苏有点忐忑不安,咬了咬嘴唇。率先爬上高台,雅克蓝则像是一只敏捷的猿猴,眨眼之间,就爬了上去。

从这一点看,雅克蓝确实与其一母同胞的姐姐雅克苏不同。雅克蓝从小就是一个喜欢单独行事的女孩子,性格倔强而坚韧,对什么都无所畏惧,凡事都喜欢自作主张。自出娘胎,就很少流泪。幼时有人欺负她,再疼再委屈,也不哭,更不找人援助,而是与对方力拼,实在打不过,便用木棍和长杆,一定要把对方制服,再也不敢欺负自己,才肯罢休。

雅克蓝的这种性格,有点像早期的妺喜,乖张而又坚韧,独立且有主张。从小,淳维和妺喜就觉得雅克蓝更适合在酷寒之地生存,且能够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奇事出来。

亚克苏和雅克蓝坐在高台上,初升的阳光照在她们姣美的脸庞,像是镀金的雕像。呼呼的长风吹动长发,白皙脸颊犹如新雪,曼妙腰肢如大泽游鱼。站在下面的人,高高仰着脖子,张大眼睛,争相瞻仰,不断发出赞叹的啧啧声——两位居次的美征服了国中所有的人,也好像征服了猛兽和飞鸟——使这个特殊的早晨鸦雀无声,静穆而别有意味。就连圈内的牲畜,也都没有了往日的骚动。

雅克苏和雅克蓝的美不仅征服了所有人,也好像征服了猛兽和飞鸟——就连圈内的牲畜,也都没有了往日的骚动和喧嚣。少顷,巫师阿木龙及独立大将军扎布阿拉等一干贵族和奴隶主,簇拥着单于淳维和妺喜,来到了高台对面山岗上。待淳维和妺喜坐定,阿木龙躬身请示说:“大单于,大阏氏,时辰已到,擂台比赛是否开始?”淳维和妺喜相互看了看,冲阿木龙点点头。阿木龙站直身子,大声从台下的人喊道:“大单于体悯万民,举行擂台,为二位居次选择佳婿,凡国中猛士,年在二十五岁以下者,均可参与。然而,跨马斗技,如同战场。为使参与者不伤和睦,比较中,点到为止,凡见故意伤人者,必严惩不贷。”

阿木龙说完,只听得一阵鼓响,惊天动地,力透山河。草滩的东北角,忽然冲出一匹快马,马上将领全身雪白,战马膘肥体壮,鬃发飞扬。马背上骑着一个面庞紫黑,手握战刀的人。奴隶们齐声呼叫,像是汹涌潮水,打破了早晨的安静气氛。

高台上的雅克苏一看,是自己的心上人苏里可!脸露喜色,忍不住一阵心跳,轻声喊出了苏里可的名字。这声音像是黑鹰断羽一样,袅袅婷婷,一波三折,从高处流向苏里可的耳朵。苏里可抬起头颅,脸带笑意看了看雅克苏,把长刀插进刀鞘,举起双手,向着雅克苏,做了一个必胜的姿势。然后,对着众人大声喊道:“美丽无双的雅克苏必定是我的阏氏,谁也不能把她夺去!”

苏里可纵马绕着高台驰骋,烟尘犹如云雾。忽然,又有一匹黑色的骏马冲进场中,马背上也是一位脸色紫黑的贵族少年。苏里可凝神一看,原来是左贤王乌兰三子,现任左大且渠库不阿泰。

擂鼓的奴隶们骤然看到有人加入,齐声大喊,把牛皮鼓擂得更响。

苏里可看着刚库不阿泰说:“你也想娶雅克苏为妻吗?”库不阿泰也勒住马头,横刀在胸,应道:“你要的我也想要,我还要雅克蓝,她们都是我的妻子!”话音未落,库不阿泰猛夹马肚,骏马会意,闪电一般,向着苏里可冲来。

苏里可面露怒色,右手掌在马臀上猛击一掌,胯下的骏马奋蹄前纵数尺,向着库不阿泰迎面冲去。

6

两马相遇,苏里可和库不阿泰各自亮出长刀,只听咣当一声,两把利刃在空中撞出一团火花。或许这火花在炽烈的阳光下不怎么耀眼,但对于交战的双方而言,却犹如雷霆电闪。苏里可自小膂力过人,单臂可举数百斤重的牦牛。尽管如此,也觉得手臂隐隐发麻。

库不阿泰也是部族中最凶猛的猛士之一。

两马错开,苏里可再次拍马迎战,库不阿泰也不甘示弱,迎面冲了过来。两马相错之际,又是一片刀光。苏里可和库不阿泰忽而侧身,忽而钻到马下,身如游龙,刀如流星,闪跃之间,传来双方沉重的呼喝声。场外的人看得入迷,眼球随着刀锋转,两人战到精彩处,贵族和奴隶们忍不住齐声欢呼。

场上的苏里可和库不阿泰越战越勇,各不相让,刀锋过处,寒光裹体。战到午时,仍难分胜负。正在库不阿泰全力以赴之际,苏里可抽了一个空挡,策马撤出了战圈。库不阿泰以为苏里可败退,策马急追,快要追上的时候,忽见苏里可回过身来,一支冷箭带着锐利的啸声,朝库不阿泰的头部飞来。

只听库不阿泰“啊”的一声,扑腾一声坠下马来。库苏里可属下的军士和奴隶们见主将得胜,齐声嗷嗷呐喊。库不阿泰越想越气,忽然大喝一声,再次挥起长刀,朝苏里可大喊道:“苏里可,你我再战一回如何?!”苏里可端坐马背,大声说:“按照规矩,点到为止。等下次再向将军讨教”库不阿泰三步并作两步,飞身上马,朝苏里可奔腾而去。

苏里可也大喝一声:“怎还讨战?”

库不阿泰一声不吭,奔到苏里可面前,挥刀砍出。因为心有怒火,下刀异常凶猛。苏里可侧身闪过,错马回身,挥刀向库不阿泰后腰削去。库不阿泰由于出刀过猛,一时收不住刀锋,眼看就要被苏里可快刀拦腰砍断,忽听得一声尖啸,一枚箭矢从高岗飞出,直射苏里可后背。

苏里可急忙闪身,钻入马腹,箭矢呼啸而来,插进了苏里可所乘的战马背上。苏里可侧脸一看,东边山岗上站着一骑人马,马为枣红色,在正午的阳光下,紫黑发亮,刺人眼睛。苏里可钻出马腹,翻身上马,顺手替战马拔掉箭矢,骏马疼得大声嘶鸣,鲜血顺着脊背,滴落在草地上。

苏里可还没来得及换马。高岗上的骏马已经驰到近前,马上的少年英姿勃发,挥着长刀,向苏里可横杀而来。苏里可一看,原来是右贤王次子沙胡。此人生性凶残,常拿犯错的奴隶开刀,杀人手法极残酷,先是割断对方手筋,挑断脚筋,把人吊起来,涂上羊油,然后点燃,等火焰快要熄灭之时,拿了短刀,剜割人身上的肉吃。等人将死,呻吟不止时,再令人点了柴火,再行烘烤,直到人肉烤得焦黑,方才罢手。部下的奴隶们对他既恨且怕,做事愈加小心谨慎,见之如见魔鬼,唯恐躲之不及。

苏里可眼见沙胡加入战圈,自然不敢大意,再加上鏖战半饷,饥肠辘辘,轻敌必然遭致屠杀。苏里可也挥着长刀,向着沙胡策马奔腾而去,两马相交之际,沙胡大喝一声,长刀相撞,发出巨大的“嗡”声,震得两人双耳发疼。

木台上的雅克苏,心跳如鼓,拳头紧握,眼看苏里可情形不利,急得大声叫道:“苏里可,射他!”苏里可浑然忘了疲倦和饥饿,挥刀大喝,迎着沙胡,旋风一样,卷入又一场恶战。

沙胡也是年少气盛,又新上阵,力气自然大过苏里可。因为刚刚进行了一场鏖战,几个回合后,苏里可渐渐有些吃紧,到最后,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瞅了对方一个破绽,苏里可催马挥刀,直刺兀立台坐骑腹部,锋利的道人划开了枣红马的皮肉,鲜血流出。枣红马痛叫一声,撒腿狂奔。沙胡猛勒马缰,大声呵斥,但骏马疼痛难忍,任他怎么呵斥都不停步,不一会儿,就载着沙胡消失在了远处的草滩。

7

第三天,上场互博、以命作战的贵族将领不是两败俱伤,互不讨好,都是赢一阵,输一阵,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苏里可那样勇猛而有计谋,放得开,又能够收得拢,以智慧和勇气,技术和技巧,击败最强悍的对手,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淳维和妺喜都感意外,自然也对苏里可另眼相看。在匈奴,谁作战更勇猛,杀人手法狠毒,谁就是英雄。

又几天过去了,再没有一个贵族像苏里可那样取得最终胜利。

原本两个人的木台上,只剩下雅克蓝一个人。

在内心,雅克蓝也不反感苏里可,倘若他贪心一点,将自己与姐姐一起带走,雅克蓝也不会反对。但是,苏里可却没有那么做,而是拥着雅克苏,在众人欢呼中,同乘一匹战马的,消失在自己的营帐。

再数天后,众人纷纷散去,把雅克蓝孤零零地丢在旷野高台。送吃食的奴隶每次都用弓箭将食物和水射到台子上。雅克蓝自己取了吃掉。

妹喜心疼女儿,想让雅克蓝回到营地当中。淳维说:这是上天的意思,还是不要忤逆的好!妺喜只好作罢。只是忍不住想念和担心女儿,身不由己沿着草滩走到高台下,去看看雅克蓝。

雅克蓝见到母亲,脸露欣喜,站在高台边缘,大声叫了一声额娘。妹喜忍不住鼻子发酸,眼泪哗哗而下。

夜晚的草原,冷风鼓荡,草丛起伏,近山虎狼嚎叫,彻夜不停。雅克蓝独坐高台,望着幽深静谧的天空,心下哀伤。许多天后,雅克蓝意外发现,连日来,在距离高台不远的地方,始终有一匹四肢行走的猛兽,蹲在岩石上,专注地朝她张望。最开始,雅克蓝并没有在意。

营地之外,猛兽神出鬼没,狼群更是枚不胜数,时常有掉队或者被驱逐的野狼四处游荡。

可这匹狼似乎不同,几乎每天晚上,它都会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卧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雅克蓝,偶尔会站起身来,抖抖鬃毛,对着逐渐变圆的月亮,发出一两声凄厉的长嚎。

这一切,除了雅克蓝,谁也没有发觉。

又一个夜晚,圆月升空,照得北野大地一片寂静。

淳维睡得很晚,身边的年轻而俊美的阏氏是前些年招来的,也是本族中最美的女子之一。可惜,淳维老了,几年时间过去,仍旧没能使她怀孕。淳维不得不相信自己老了,没用了,这种忧伤是致命的,令淳维觉得了时间的强大和生命的脆弱。睡到凌晨,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雅克蓝跟随一匹公狼,沿着营地以西的草滩,一步一回首,消失在层叠无际的山地中。紧接着是一片庞大、幽深的森林,万千树木郁郁苍苍。就要进入森林时,公狼有些急不可耐,露出锋利的牙齿,冲上来,猛地咬住雅克蓝的大腿一侧垂下的豹皮,用力将雅克蓝往森林里拖。

雅克蓝没有一点惶恐,而是笑着,看着淳维。淳维心如火烧,大声叫雅克蓝回来。雅克蓝却摇摇头,淳维说:“我要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很多年后,我和我们都会回来的!”说完,便跟着公狼,消失在茂盛的灌木丛中。

淳维大叫一声,开眼睛,几个奴隶脸色惊慌,站在他的卧榻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淳维。淳维一骨碌坐起来,摸摸额头,然后对身边的奴隶说:“快去把雅克蓝接回来!”

太阳升起,牛羊漫山遍野,淳维营帐外的旗帜为金黄色,上面画着一条凌空飞舞的凶猛蛟龙,呲牙咧嘴,身姿矫健;其他地方的旗帜,大都是白色的,上面绘着姿势不一的黑色长龙。淳维刚刚穿好衣服,一个奴隶气喘吁吁地跑来禀告说:“大单于,雅克蓝公主不见了。”

淳维大惊失色,奔出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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