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竺腾再找麻烦,仇水次日早便进了寨,妥协可护寨几日,但他要竺腾承诺日后不再出尔反尔。那竺腾不过是想制住他,好胁迫竺衣。因此他要仇水以此番进来算起,须直接留在古寨,不得外出。见他当即强留自己,仇水大为光火,恼竺腾耍花样。
竺腾老脸一摊,大有“你奈我何”的模样。仇水明确表示今日需回阿娘身边,古寨的人将他围起来,明示他已走不了。这招致仇水几欲拔剑相向。
见他将手放在剑鞘上,竺腾也不惊慌,看好戏似的对他道:“再等片刻。”仇水尚不知是何意,不料剑方出鞘,腹部突生一阵钝痛,手中的挽消堪堪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竺腾走上前,笑得得意,“看来蛊药的毒性发作了。”
昨夜竺岚雨暗投进井里的,是无色无味、遇水即化的煎七蛊药。这蛊药看似普通,却是淬了毒性的。人食之少许,个把时辰后可至心腹胀痛,若不及时清毒,则一天内慢慢遭受折磨而死。
这已是古寨见效最快的毒蛊药,竺腾知道寨外有仇家阿娘,左柸等人会很快祛毒,他并不指望以此取左柸性命。但也无妨,足够他安排收拾竺衣的时间便可。
……
因竺衣与阿娘常年服食蛊药,对此并无明显不适,而左柸他们正忍受着热厥心痛,间或感到腹内冷热交替,致食入反出的症状。阿娘瞧此,赶忙找了禁殇蛊药和甘香蛊药拿给左柸,命他分予手下煮药解毒。
想起左柸腹中有残留的旧毒,竺衣当即为他植了禁殇蛊,而后将育蛊液分给胥桉郢等人饮了。有禁殇蛊及时清毒,左柸稍事缓解,脸色恢复过来。
竺衣左右等不回仇水,看着众人被算计至此,愈发焦急。她知道仇水自恃身体健壮,平日鲜少喝蛊药,那煎七蛊定会令他难受。阿娘扶着马厩不时张望古寨的方向,那一双手无意识地揉搓着,竺衣看在眼里,又急又怕。
在阿娘又一次看向古寨那方,她终于忍不住了,趁众人无暇顾及她,干脆跑去古寨接人。
平日里,竺衣是不被允许靠近寨门的,今日入寨却畅通无阻。她知道竺腾在玩什么把戏,碍于无法顾及许多了,只一心冲进去要人。
找到仇水时,他正倒在地上被奇痛折磨。竺衣去扶他,奈何他全身力气被抽光了般,一点劲使不得,她拼尽全力才勉强架起他去一边坐了。
自腰间取下蛊瓶,当前没有条件为他植蛊,只得先喂他饮下禁殇蛊的育蛊液,希求暂缓他的不适。仇水在碰到一只小蛊虫时不由得反胃更甚,差点将育蛊液全数吐出。竺衣抬手为他顺气,杏眸眯起,余光扫到了地上的挽消。
竺腾冷眼旁观这对兄妹,直到竺衣拾起挽消时,他才开口命人将她抓住。竺衣笑了一声,细细去看竺腾,道:“你想抓我,抓就是了,何必伤我哥?难道寨主忘了,我哥和阿娘两人让你白白拿了多少金子。”
视财如命的竺腾脸上不见丝毫羞愧,“那书生要给,我就顺着他,照收无误罢了。”
他这样无耻,竺衣鄙夷地嘲讽,“好歹一寨之主,却只想把寨人往绝路上逼……想必你不了解柸先生,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他的势力可不单单是遥案庄,狸山狐牙镜也是他的人。若柸先生真起了心思对付你,你这古寨顷刻灰飞烟灭,划得来么?”
“呵呵呵,”竺腾笑得好不恣意,“你我父女二人多少年没有说过话了,这难得叙旧,就这样你嘲我讽?”
竺衣亦是笑开,笑得无暇,“你我面前,可别提‘父女’,听着恶心!极其恶心……”说这话时,她还能笑得明眸皓齿,“我的父亲,是已故的仇阿爹。你这个愚昧狭隘的外人可不配做我父亲。倘若你真想有什么小动作,不防就冲我一人来。不想灭门,你就别招惹柸先生。”
竺腾一甩衣袖,负手走向竺衣,看着她一脸纯良的笑颜,他道:“别说,你和小十娘长得还真像。我当年就是看上那丧星长得标致才娶了她。哪成想生出个小丧星竟要了我二子一女的命?”说及此,他又走了两步,咬牙道:“我那第三子也不知怎么个混账玩意儿,竟把命搭到你身上。”
“你还觉得恶心呢?呵呵,我更觉得恶心。蛇鼠一窝,老的贪图好色,小的跟着色迷心窍。”竺衣举起挽消,示意竺腾莫再靠近,“小的已死,老的何果?”
竺腾站住,一双沧桑的褐色瞳仁闪着戾气,“反正你今天走不出去了,让你逞一时口舌之快,我也亏不着什么。”
“我可以不出去,但你必须放我哥走。”
“凭什么?”
“因为阿娘已经给柸先生植了控蛊,如果我哥有个三长两短,柸先生受控于阿娘,你看古寨这几十年的基业会不会付之一炬。”竺衣歪头一笑,笑得轻巧。
“那书生这么容易被控的话,你为何不干脆给他植控蛊,让他唯你是从?”
“因为我没有想过要用蛊控制柸先生,从来没有。”说罢这话,竺衣收起笑脸,换上恹恹的神色,“我们也不用说太多,总之你把我哥放了,我随你处置。”
痛到晕眩的仇水隐隐约约听了二人对话,他虚弱地开口叫竺衣。竺衣过去握了握他的手。
竺腾也懒得同她废话,他已等待这么多日,眼下犹似等不及了般,提过自己的刀走向竺衣。
竺衣无所畏惧地看着他,“你已经杀过我两次,但愿这一次你的老手老脚利索点。”
仇水腹痛到直不起身,却摇摇晃晃地伸手抓她的衣摆,她看了眼仇水,道:“哥,生死有命,我不强求。”她看着仇水的眼神是坦然的,坦然到令仇水心慌。因那淡漠的神色透漏着解脱前的窃喜。
“竹子……”仇水叫她。
竺衣压根不看竺腾,一副随他处置的态度。竺腾反笑,劈来的长刀不偏不倚,直抹向她白皙的喉间。仇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飞身而起,不顾一切地将她扑到一边。
那刀刃将将擦过竺衣脖颈,细长的伤口如一丝红线,登时溢出鲜红的血。
见她还是被伤到了,仇水紧张得腹中剧痛,嘴唇刹那煞白。他浑身冒汗,不知是冷是热,只道:“竹子,你还敢乱来,我再不要你这个妹妹。”
竺衣抹了把颈间的血,伤口有些痒,有些灼热,还很痛,她见血后龇牙咧嘴,心里嫌弃竺腾的失手,嘴上却道:“哥,这不是我的问题,他不绕我我能抗拒的了吗?你放心,但凡有机会,我一定拼命、努力留条命下来!”
仇水点头,已经说不出话。
竺腾捡回自己的刀,刀锋上只沾了一点血。他走近竺衣,“你真想让他出寨?”
“可商量?”
“如此也不是不行,反正我的目的只是杀了你为柏千报仇。”竺腾已经看开了,“此时那遥案庄的人也是东倒西歪的罢?就算你阿娘反应再快,解毒还是需要时间的。如果我想趁此屠了遥案庄的人,也许能成。”
竺衣笑笑,笑竺腾无知的可悲。他不知左柸的暗影隐迹在何处,但左柸传唤,那暗影必定如鬼魅般出现。届时古寨迎来的,可真是毫无喘息之机的覆灭。
瞧她笑得肆意,竺腾心中不爽,持起刀又要砍她。